京宥盯着他浓密的睫毛:“是……吗?”
“我没有意识。”
男人那双眼睛沉若化不开的墨,目光一寸不移地落在京宥身上:“……宥宥。”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挡?
京宥不太明白:“嗯?”
欲厌钦语气又放轻一层:“现场人员告诉我,你完全可以避开的。”
“不管里面的人受不受伤,与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
京宥移走视线,平放在天花板上:“啊……”
“因为我是男生。”
很简单的原因,他站在那个地方,他比两个女孩子都要高大,他伸出一只手就能挡住,他是男生。
青年脸色极为难看,眼下飘着青黑,嘴唇发白。
“宥宥。”欲厌钦唤了唤他。
问:“万一呢?”
他似乎疲惫极了:“万一躺在ICU不止两天,可能是三天、四天、一个周、一个月、一年、几年、几十年呢?”
京宥沉默了一会儿。
他轻声道:“……那就把我丢掉啊。”
这个话题一向是两人中的重磅炸.弹。
欲厌钦听不得他一点类似自毁或者短命的言论,每每提到这件事两个人都会大吵一顿不欢而散。
但现在,京宥没有听见欲厌钦的怒火。
“不会的。”
京宥重新看向他。
“我不会丢掉你。”欲厌钦陈述。
他身上的黑衬衫已经脏透了,下颌冒了些胡茬:“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
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京宥感到麻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药效会越来越失去控制效果,他只能越来越趋向非自控化,前世那个分裂的怪物被糅合进了灵魂,他有一半会被逐步替代。
会控制不住脾性、会任意妄为、会贪婪恶毒、会有暴力侵向。
会成为一个潜在的,具有极端反社会倾向的高智商犯罪分子。
京宥舌根发麻:“就算永远不会醒来?”
欲厌钦:“是。”
他又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明前两天他们才因为失控搞得难以收场,明明前两天他才在欲家因为没对上时间就摔了杯子,明明他那天晚上毫不遮掩恶意刺向男人。
欲厌钦答:“我知道。”
京宥感到难过:“欲厌钦。”
他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却使不上力气:“事发时我没有听见。”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讨厌听不见声音。”
男人伸手触了触他的发尾,耐心道:“只是一时的,吃了药就会好。”
京宥问:“好不了呢?”
欲厌钦垂下眼来:“不会的,宥宥。”
“你会陪着我吗?”
“嗯。”
“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京宥重复着:“欲厌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病人的话颠三倒四,忽而犀利忽而柔情。
欲厌钦俯下身来,身上只有他常用的香水味:“我说,我会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在说什么啊……
你在对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人在意,处处受利用、排挤、折难、可拾可弃,全世界只有你在意的人说什么啊?
京宥动了动指尖,困难地勾住他的衣衫。
青年眼眶泛红:“欲厌钦。”
男人声音很轻:“嗯,我在。”
他从来没有被人疼爱过、没有被人珍惜过、没有被人在意过喜好、没有在意过温饱、在意过所谓的梦想。
除了你。
全世界,全世界,全世界只有你在意啊!
在意到毁坏你所有的原则。
在意到你认为那是爱、是无法割舍——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你知道他会做什么吗?
京宥轻轻呢喃:“……我想回家。”
青年鼻尖像刷了一层红粉,眼底湿润。
还在笑。
男人愣了一下,手掌盖过他的指尖,缓慢道:
“好,回家。”
欲厌钦伸手盖了盖额头,准备转身出去。
男人遮掩住眼底的神色,冷香扫过青年的鼻尖。
京宥的笑缓缓收敛起来。
他靠在床头,视线失焦。
他不难过了。
他看清楚了。
男人浓黑的眼神里装载着的神情,像一片丑陋的枯叶,从他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瞳前飘过。
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每次MECT治疗出来时,在他分不清现实妄想抽搐着被压在地上时,在他适应不了药物吐得昏天黑地时。
在他……故意激怒他,被他贯穿得几乎要破碎时一样。
那种神情。
心疼。
欲厌钦,心疼,他。
被很在意、很在意地心疼着。
“欲厌钦。”他叫住开门即将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