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让他照料这么个腼腆的小姑娘，他反倒也跟着不自在了。
偏偏宴清霜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自打带了雪初凝回来便闭门不出，设下的结界将旁人挡得严严实实，大有对玉叶不管不顾之意。
无定哀叹连连，又不敢对玉叶诉苦，生怕说错了话，再将这小姑娘吓出个好歹。
然而凡人未曾辟谷，饮食起居皆比修士要麻烦得多，玉叶又是女子，到底有所不便。
可菩提寺里哪有吃食。
无定身无分文，本想给她几枚辟谷丹应付了事，但转头瞥一眼最里间紧闭的房门，又觉这小姑娘着实可怜。
他最终仍是下了趟山，借着自己的僧人扮相，去问附近的农户化了斋饭，又在山上的冰河里凿了个窟窿，取水煮了给她。
玉叶也知晓自己留在此处给他添了麻烦，便趁着空闲将寺里收拾得妥妥帖帖。时不时还会担心医馆琐事繁忙，自己离开之后少了助力，方大夫的身体也不知是否吃得消。
她心想，自己一定要派上用处才好，也不枉费宴公子出手搭救，还有无定的照料。
待到次日正午将至，紧闭的房门终于从里打开。
无定拉不下脸面再去同那并不宽裕的农户化缘，索性去山下捕了野兔烤来吃。
他用削过的树枝穿起兔肉，回后山找到玉叶，远远瞧见她身边站着的二人，终于如获大赦般舒了一口气。
“总算见着您二位了，可叫人家小姑娘好等。”无定说着，递了一串炙肉给玉叶，又嬉皮笑脸地对雪初凝道，“尝尝？”
玉叶看到他锃亮的脑袋和一身僧衣，现下依然难以改变对此种装扮的刻板印象，故而初见他捉了野兔杀生，一时只觉荒诞无比。
但现下瞧着雪初凝二人平静的模样，又不由想，仙门中人本就身负神通，昨日她一眨眼便从流霞镇来到这山巅古寺，而今不过是食些荤腥，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
况且无定也说自己并非僧人，她便压下心头困惑接过，怯怯同他道了谢。
烤好的兔肉覆了一层漂亮的金棕色，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雪初凝虽然也已辟谷，但她从不拒绝美食的诱惑，且对修士而言，凡世食物带来的些微浊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适当的食补反倒有助于修炼。
她已许久未曾进食，瞧着那炙肉卖相不错，便耐不住好奇伸手去接，“这烤的什么东西？”
宴清霜欲言又止。
无定浑然不知她昨日的经历，龇牙道：“山下的野兔。”
雪初凝一听这话，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脸色也愈发难看。
她忍了又忍，而后蓦地弯下腰，“呕。”
无定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虽说这是我初次尝试，手艺尚且生疏，但也不至于如此难以下咽吧？”
他扭头看向玉叶，问：“有这么难吃吗？”
玉叶连忙摇摇头。
宴清霜轻轻拍着雪初凝的背，无奈看了无定一眼。
雪初凝干呕了许久，却什么也吐不出，只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尽管这世上也有不少生食走兽的妖族，但她生来便具灵识，也认为自己与人族实则并无二致。
昨日活生生啃食野兔之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霾。她清醒后不愿忆起这些身不由己的经历，但发生过的事情总归难以磨灭，刻意回避不过是自欺欺人。
方才，她的识海中莫名涌上一个令她后怕不已的念头——
如若昨日她在山林间遇到的不是野兔和山鹿，而是活生生的人，恐怕她此生都将难以走出这个噩梦。
思及此处，雪初凝顾不得旁人在场，一头扑进宴清霜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压下心头的恐惧。
无定看傻了眼，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这其中或多或少会与野兔有些干系。
他连忙闭了嘴不再吭声，默默给玉叶递了个眼色，又伸手指了指前边的小院，示意她随自己暂且回避。其余之事，也只好待解决完了手里的“罪魁祸首”之后再议。
宴清霜眉头微敛，没有理会旁人，只抱紧了怀中不安颤栗的猫儿，低声安慰：“别怕，都过去了。”
第111章 计策
寮房之后的山头上建有一座六角凉亭, 周围铺着青石地砖，因着许久未有人来过，如今已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边缘石栏也裹着霜白, 稍离远些便看不真切。
待玉叶二人离开之后, 烤兔肉的气味却仿佛被冻结在了空气里, 迟迟不肯散去。
宴清霜只好抱着雪初凝跃至高处的平台, 一缕灵力自他指尖流泻而去, 拂过之处，凉亭上的雪沫便簌簌而落，荡起些许亭旁红梅清淡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