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半寸。
方才用以约制那人的禁制,便形同噬主一般,堪堪阻拦在沈赤亭身前,迫得他不得不出手抵挡。
而此时,宴清霜已然掠出禁制之外,半垂着眉眼,发出一声嗤笑。
沈赤亭修为已臻化境,这禁制虽为渡劫之阵,但这逆转之法,至多也仅能拖住他半刻。
腕上念珠似是有些焦躁不安地闪动红光,宴清霜身形未停,立时朝着感应之处掠去。
只是,待他来到第三座主峰之时,胸腔内仿若激流翻涌,竟是连凌于半空的身形也不得已顿了一息。
沈赤亭三人须臾便会追来,下方琴裳也已召集众数弟子向他袭来。
宴清霜面上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沉重和不甘,心知今日恐怕断然无法救出这些,被囚于山腹之中的元神了。
但功法未成,大仇难报。
更何况……
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活着离开。
思及此处,宴清霜眸色沉沉,抬手拂去唇角血色,改为双手握刀。
刀势方起,天地之间风卷残云,草木呜咽。
沈南薰此时正与徐宥往主峰之后走去,感知到四方肃杀之力,心头重重一跳,抬眼便瞧见青年血染白袍,如仙鹤泣血,遥遥悬于山巅之上。
“是宴公子!他似乎受了重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急急出声,一把抓住身旁男子的手臂,转眼却见徐宥面无波澜,正遥望浓云聚散的穹苍。
沈南薰微微一怔,忽而正色低声问:“师兄,你与我说句实话,今日之事,你是否对我有所隐瞒?”
徐宥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她。
“我的确不知师尊要做什么。何况宴兄与初凝妹妹有过婚约,我断不会害他。”他轻叹道,“熏儿,你我亦有婚约在身,你该信我。”
沈南薰凝眉望着面前的男子,正迟疑着不知该否听信他的话。
然而第三峰上猝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边嗡鸣不已,脑中也变得一片空白。
她懵然回眸,却见远处尘烟滚滚,遮蔽满目苍青玉白,直卷入乌沉沉的穹隆垂云。
浓烟席卷之时,巍峨的第三峰再次发出阵阵轰鸣。
竟好似被利刃从中齐齐切断,整座山头以不可逆的倾颓之势,缓慢沉重却又平滑完整,向旁侧斜斜坠去。
山巅之上,那一袭染血的白衣,也如风中飘絮,急坠而下。
恰落在金翅凤凰的羽翼间,落入沁着浅淡幽香的柔软怀抱。
这一幕看在玄穹山弟子的眼里,却好似瞬间被浓烟吞噬了一般,再瞧不见那人一丝踪迹。
而那翩然急掠的金色凤羽,好似从未来过。
第98章 起疑
身后浓烟滚滚, 雀鸟惊飞,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响彻天际,震得人心口发颤, 境界不足的修者甚至有片刻失聪。
雪初凝驱使着比翼, 急速驶离后方震天撼地的余波。
她怀里的人伤势很重, 白袍前襟浸满了血, 腕上仍滴滴嗒嗒地落着血珠, 将比翼金色的背羽也染深了些许。
那人气若游丝, 纤长的睫羽微微翕合,好似疲惫至极,总也撑不开眼皮。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见到宴清霜这般脆弱的模样——
即便三年前那场几乎害他殒命的意外, 她看到他的时候,那人的伤势已然有所恢复,除却身上多了几分狼狈,似乎也瞧不出如何惨烈。
猩红的血色刺在雪初凝心上, 她此时却异常镇静, 只紧紧抱着那人,喂给他治伤的丹药,用自己尚未全然恢复的微薄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反倒是立于凤尾前的无定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迟疑半晌, 终是劝道:“他既有余力一刀削平那山头, 想必太玄宗的三人未能得手。他行事一向慎重,定是权衡之下才会做此打算, 这伤势虽可怖, 但也并不致命, 反倒是你——”
“你灵力尚未恢复,这般枯耗, 待会儿恐难支撑。”
雪初凝平静听着,贴在那人心口的手却并未移开,只轻声说:“无妨,我撑得住。”
这话倒也并非是她逞强。
她亏损的灵脉经由调理早已好了大半,前日伤势虽重,但也都是些皮肉伤,恢复起来也快得很。
且那落花烟本就是助人双修的药物,即便未能成事,熬过磨人的药性之后,也可增补自身修为。
只是少一些罢了,聊胜于无。
雪初凝经过这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感受着气海里充盈的灵力,一心只专注于为宴清霜疗伤,并无余力顾及其他。
无定劝说未果,便也不再多言,只锁着眉头眺向身后,谨防太玄宗之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嘿,你别说,月姑娘的化影香当真有些意思。”
无定望着浓烟难尽的山头将倾未倾,忽而展眉笑了一声,“咱们过来也够一盏茶了,太玄宗竟还未发觉,我看这渡劫期,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