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垂眸立于殿上,亦不发一语,不行一礼。
徐宥早在殿门再次开启之时,便低声同沈赤亭提过一次。
现下人已请到,师父却依旧无动于衷,便复又上前:“师尊,二位长老,宴公子已至,还请各位尊长示下。”
饶是徐宥在仙府之中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
沈南薰虽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但也看出了此间暗流涌动。
她与徐宥对视一眼,心中直觉不对,随即不露声色上前道:“父亲,我和大师兄已按您与二位长老的吩咐,将宴公子请来此处。不知春溪镇一事,可否开议了?”
听到女儿开口,沈赤亭这才徐徐掀开眼皮。
“嗯,做得不错。熏儿宥儿,你们两个辛苦了,且下去罢。”
“父亲?”
沈南薰面上露出困惑之色,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敛眉执意问:“春溪镇之事,事关同门弟子,女儿也想一同随议,望父亲允准。”
此话一出,一旁山峙渊渟的青年忽而轻笑一声。
沈南薰不解望向他,却听他道:“沈少主,我今日来此,本就无关春溪镇一事。至于其中真相,与其由我告知,不若亲去问问令尊,或许,沈宗主远要比我更为了解。”
“宴公子何意?”
沈南薰心下一惊,脱口而出,说罢却又好似猜到了什么,敛眉扫过殿上众人。
却见微木长老轻捋胡须,眼观鼻鼻观心,噤口不言。就连素来气盛的烈铂长老,此时也心虚似的避开她的视线。
“父亲?”沈南薰复又问了一声。
徐宥见状,也赶忙作礼道:“师尊,二位长老,宴公子他……”
“宥儿,慎言。”沈赤亭不轻不重地打断他的话,“你且先带熏儿下去休息。为师与宴小友,有话要谈。”
徐宥犹疑片刻,只得垂首应是,为难地低声唤了一句“师妹”。
沈南薰并不愿就此离去,毕竟宴清霜是她亲自请来,也是她亲口作了“不会为难”的保证。
但她素来知礼,也不愿对自己的父亲起疑,纵然现下满腹疑团,也知晓自己不该口无遮拦,当众质问父亲。
她迟疑着看了一眼宴清霜,见他神情依旧自若,便暂且压下心头忧虑,对着父亲施了一礼:“熏儿告退。”
*
退出大殿之后,沈南薰始终心绪不宁。
她在殿门前驻足而望,却见前方的校场已然空空荡荡,方才自行修炼的弟子也已不见了踪影,只余边角处两名老仆尚在洒扫。
“怎么都走了?”沈南薰秀眉拧得更深,转而低声问徐宥,“师兄,你不觉得,父亲和两位长老,方才有些古怪吗?”
徐宥此时却一改殿上拘谨,已然舒展了眉头,只顺着她的话说:“师尊自有他的用意,咱们无需多问,该知晓时,自然便知晓了。”
良久,沈南薰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许是我多虑了。”
*
然殿外那二人不知晓的是,待他们离开之后,沈赤亭便抬手设下一道禁制,将殿内外隔绝开来。
而后便状若随意地抬起手,一字一顿沉声道:“拿、下。”
音落之时,原本寂寂无声的空旷大殿,猝然挤满了无数紫衣弟子的身影。
这些弟子的修为至少也在结丹境之上,远非那日春溪镇的卒子可比。
他们纷纷持着法器,瞬间将宴清霜围在其中,刀光剑影交错如网,出手不留一丝余地。
不过仅凭这些弟子,宴清霜几乎无需动用破恶刀,便可应对自如。
他双手仍垂立身侧,身周荡开浑厚灵力,搅动得空间有一瞬扭曲。
而后那些攻近身前的境界稍低的太玄弟子,便如同被定了身似的,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再动弹不得。
而剩下那些元婴期和化神期的弟子,也在他拂袖间被击飞了出去。
他们尚有还手之力,站定身形便又要一起攻去。
沈赤亭此时却抬指在扶手上轻扣两下,无言制止了那些弟子的动作,尚能动弹的一众紫衣,又转瞬消失在殿内。
他睨着台下仙姿玉树的青年,呵笑道:“不愧为西境天骄,竟能破得了这压制修为的‘扼灵之阵”。可惜非我门人,否则,老夫今日或可留你一命。”
“谬赞了。”宴清霜淡淡勾唇,不卑不亢,目光轻轻瞥向坐在右首的身形清癯的男子,“我也不过是将这阵法还施给了诸位,若论破阵,我当远不及微木长老。”
微木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瞳孔微缩,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上,几不可查地阴沉半分。
另一旁的烈铂已然按捺不住,噌的一下从座上站起身,“掌门师兄,和他废什么话!方才当着熏丫头的面,竟敢对你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