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请叶阿叔来一趟。”
李七娘自认,她也算是个会看人的。
这些日和姚氏相处下来,她早已看出来,姚氏根本不是个善于操持家事的女娘。而且她非常任人唯亲。不论是她之前当着姚氏的面质询胡媪的过错;还是后来,她在她面前揭穿姚家人的险恶用心,姚氏其实都没有当真,更没有往心里去。
她始终故我。
可今天,就为了那台织机,她竟鲜见的变了脸。
叶阿叔又惊讶又好笑。
目光在李七娘身上转了两圈,又释然:“女公子年纪太小,从没有见过织机,会问出这样问题,倒也正常。奴曾听主公说起过,女君之前用的那台织机,是主公特地托了人从南边买回来的,是当时长安城最最新型的织机,能织出许多市面上从未见过的花样,足够在长安城换一套两进的院子了。”
“也是因为有了那台织机,我家才能买得起现在住的这幢大宅子,还有城郊那些地。”
李七娘咋舌。
她以前确实听说过,这个时代的织机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和她来的那个时代的木制织机几乎没什么分别。可那时的她一心扑在刺绣上,唯一见到的织机也就是祖母偶尔在家里用起的小型织机。但依她之见,就算是跨越了时空,那小小的织机也不能和一幢两进的宅子价值相当。
还有叶阿叔方才说的,可以织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新花样。
这也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到这个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织机,和叶阿叔说的织机不是一回事,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大舅母方才的样子,那织机看来对姚家织坊非常重要。”
叶阿叔不假思索。
“这是定然的。因为那织机价值过高,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物件,即便是姚家和白家这样的专业织坊,也置办不起几台。据奴所知,直到如今,白家织坊也只有五台织机,姚家织坊更是只有三台。也就是因为如此,姚家才会求到主公和女君面前,要了女君的织机回去。”
李七娘惊的啊一声。
难怪。
难怪张氏溜的那么快。
对张氏来说,此番来她家,她非但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说动李七娘和姚氏卖了房子,跟她大归回姚家;还叫姚氏想起了曾经借给他们用的那台织机,想讨回来。这分明就是赔了夫人还要折兵,她要是不着急溜才怪了。
“如此说来,姚家怕还要更加闹腾。”
果不其然,隔日一早,姚家人就又来了。
这一次,不只是张氏孙氏两位到了,就连姚家的大爷和二爷也一同来了。
李七娘本来正在姚氏院里,与她聊天说笑,开解她的心怀。结果,这一行人一到,她就被姚氏支了出来,不止如此,姚氏还令胡媪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再靠近那院子半步。
但这也不稀奇。
因为李七娘已大致猜出来,此番姚家的人来,怕是更加迫切的想要让姚氏带着她大归回姚家,甚至姚家大爷和二爷还会端起兄长的架子,以势压人,也说不定。
“姚家人可真是精明,竟想劝服我阿母大归。”
“若是真叫他们说动了,那我家的宅子和地,都得要随着我阿母一同归入姚家,我阿母如今问他们讨要的织机,他们也不用还了。不止如此,若我随着阿母回到姚家,我们母女俩就是寄人篱下,到时候,姚家人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委屈欺辱我们母女,哪怕是为了我过上好日子,我阿母也一定会松口再嫁,他们便可以再收一次聘礼,再发一笔横财。”
李七娘说这些完全没有避着胡媪。
她甚至还故意回头,看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胡媪,如今姚家人的所有盘算都已浮出水面,你是不是也该与我说两句实话了?”
胡媪脸色一白,双腿打着颤,一个没顶住,直接跪倒在李七娘面前。
她瑟瑟缩缩,嘴唇颤抖着,半晌都没能发出声。
“姚家人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这样欺瞒我阿母,甚至为了助他们成事,你还要将我阿母养的病病歪歪。若不是我用你女儿威胁你,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要替他们办事?”
“或者说,前天张氏二人来我家,就是你给他们行的方便。”
胡媪面如土色。
似乎要辩解,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李七娘澄清的目光。
只一瞬间,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谎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顾不得其他,飞快朝李七娘磕头,边磕边告饶。一会儿说是她鬼迷了心窍,一会儿又说当年她先夫重病时,是姚家大爷使了银钱,给她的丈夫治病。说姚家大爷是她一家的恩人,对他的所求,她不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