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出了刺杀皇子的大事,虽还没来得及传到民间;可朝堂上那些权臣弄臣,多少都已得到了风声。凌蓦迦是事发后,除了明晨公之外,唯二见到皇帝,与皇帝说上话的人。明晨公是皇帝最宠信的内臣,他也只衷心皇帝,从不在外交际;于是,那些或近或远的世家高官,就都等着凌蓦迦说话。
其他人,凌蓦迦都可以不见。
可戚经赋那里,他非得亲自走一趟。
等他回到家中,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微亮时。
凌蓦迦在李执瑾厢房外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休息,却见里头点起了灯。
他于是转动脚步,敲开了李执瑾的房门。
看见是他,李执瑾惊讶的一挑眉:“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得一直待在宫里,回不来了呢。”
她感慨一句,倒像是对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好奇,只笑眯眯地拉着凌蓦迦手臂,将人往屋里拽。
凌蓦迦顺着她进了屋。
抬头一看才发现,床榻上平平整整,根本没有休息过后的散乱,反倒是一旁软榻上,堆叠着一张厚厚的狐皮毯子,半边垂落在地,半边斜挂在软榻之上,分明是刚刚被人用过的。他上前去,伸手往软榻上一摸,果然一片温热。
“怎么不在榻上睡,躺这里像什么样子,你身子还没养护好,若是着凉风寒,又得端着苦哈哈的药碗哭。”
李执瑾懒懒散散的坠在凌蓦迦身后。
身上还带着些晨起特有的懵懵然。
抱着凌蓦迦就撒娇。
“还不是因为昨天说话说到一半,你忽然被叫走。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做的都是大事,又不能问,又担心你,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她拽着凌蓦迦的广袖,摇摇晃晃。
恨不得化身成为棉花糖,直接粘在他身上。
“你干嘛又训我,昨天就训我,现在还训我。总是欺负我。”
凌蓦迦心底好笑。
看李执瑾明明很困倦,满脸都是脑子转不过弯的呆怔,还要强撑着与他耍嘴皮子。
索性抱着人,往榻边走去。
“陛下怜惜,昨晚就放了我出宫;只是留候的人等在宫门口,我便先去回了他的话,一直折腾到现在。”
他将李执瑾放在榻上,埋进被窝。
自己也掀了被子躺进去,抱着她轻轻浅浅的亲:“七娘,宫中一切事了,大势可定了。你安全了,再也不用委屈躲在这院子里闭目塞听。”
即便开门看到凌蓦迦那一刻,李执瑾心中就已有了这念头,可真正听到时,她还是大为震撼的。
她大约能猜到,凌蓦迦定知道她在这场乱局中起到了何等样作用。
可自始至终,他从未问过她。
即便有时问出问题,也不需要她确切的答案。
他就这样琢磨着她的性情,猜度着她的心思,将她身前身后所有需要面临的麻烦,全都解决了。
“我的瑾缨真厉害,我什么都不需要说,你就把所有事都做了。”
她贴在凌蓦迦怀里,想了想,准备将自己做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腰却被他紧紧一扣。
“事情到这里,怕还不算完。”
“九皇子之事,是我提前知会了八公主,令她寸步不离保护着,才没能出大事。八公主得陛下赏时,提到了我,可陛下此番召我进宫问话,却半点没透露出赏赐之意。”
“我思量着陛下往日言语里露出来意思,怕是想让我在侍中郎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以待来日另做它用。”
朝中局势已然明朗。
凌蓦迦口中所说另做它用,李执瑾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想想那位身处高位,在军中地位超然,在长安城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留候戚经赋,便是连李执瑾都忍不住赞叹。皇帝就是皇帝,这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戚经赋做事张扬,皇帝便将九皇子这根独苗,托付给他。
待九皇子继位之时,将戚经赋推出去当个活靶子。
再布下凌蓦迦这一颗暗棋,随机应变。
将来,不论是戚经赋生出不臣之心,要取新君而代之;还是朝堂继续动荡,朝臣们在扶立其余主子,凌蓦迦都可以从明从暗掣肘于他。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倒戈一击,将戚经赋彻底打倒,为朝堂清除奸佞霸臣。
“如此说来,留候的官阶还要在往上提一提,才可以吧?”
凌蓦迦将李执瑾抱得更紧。
笑着又在她额头落下一记轻吻,默了默,继续道:“陛下这些日经常提起你在梁王世子谋逆案中受到的委屈,昨日还与我说起,要找个机会宣你入宫觐见。你可要提早做准备。”
李执瑾并不慌乱。
于她而言,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