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小寒扶着自己坐到妆台前,李执瑾这才开了口。
“三公主还好吗?”
小寒没有说话,可李执瑾却能感觉到,她正在给她簪钗的动作顿了一下。
李执瑾一时也定住。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如何,已不重要了。
外头大街上的更鼓已响,想来城中叛军已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朱虚侯府煌煌百年,终于在这一代当家人的决策失误中,走到了灭亡的尽头。若三公主没来得及出手,此刻多半已身死;若她出了手,最终国仇家恨,夫妻反目,身未死心也碎了。
李执瑾抬头看小寒。
她嘴巴动了好几次,才嗓音嘶哑干涩的答话。
“三公主挟持了秦太夫人,逼迫朱虚侯、公叔泰及其麾下兵将尽数退出侯府。之后,三公主死在了朱虚侯的袖弩下;朱虚侯被太尉府派来参加寿宴的一位门下史一箭毙命;公叔将军……公叔将军……”
小寒声音绷得极紧,如同琴弦被拨到极限弧度,下一秒就要断裂一样。
李执瑾看她。
她更加紧张:“公叔将军也被凌仲公子身边一位小厮射杀了。”
李执瑾在妆台前坐了许久,才慢腾腾取了一对珍珠耳坠戴上。凌蓦迦身边,水木明瑟四个长随小厮她都知道;其中,榘瑟正是个箭术高手,据说是凌蓦迦三年前拜访一位当世大儒时,从他身边领回来的。
她只是觉得奇怪:“我也曾跟在仲公子身边一段时间,他一向起居有常,行事有度,是个最知道韬光养晦的性子。没想到,这次竟愿意出头。”
李执瑾声音低缓的轻喃着。
身后一直紧张等着她反应的小寒,却一连数次拍着胸脯,大松口气,万分感慨的念叨原来李执瑾早就知道凌蓦迦身边的小厮不简单了。
然后才嘀嘀咕咕的提起其余诸事。
说那位梁王之子,叫高元驹的,见朱虚侯府事败,立刻劫持了四皇子为质,与奉旨反叛的京畿大营统领邹经纬对峙。邹经纬不敢轻举妄动,便急切送信,给身在九华别庄的皇帝送信,在得了皇帝一则御令后,将高元驹与四皇子一同射杀。
“陛下果然是陛下,当真是比我们这些百姓狠得下心,谁能想得到,好好一个四皇子,说没就没了。”
小寒一边伺候着李执瑾洗手,一边念念叨叨:“奴之前就听郭公说,当今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三子,顺利成年的皇子,除了太子就是这位四皇子了。如今四皇子身死,太子又重伤,到如今,还寻不到人呢,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莫非陛下,是想将这天下托给那位才刚学会走路的九皇子吗?”
李执瑾眼眉低垂。
将纤细白皙的手浸泡在热水中,久久出神。
小寒关心的这些,她并不怎么在乎。当今皇帝乃是雄主,他既然敢下令邹经纬连四皇子一同射杀,就代表,他从未想过让四皇子登上那高位;更不会为了一个注定不能继承大统的儿子,令自己处于被叛军威胁的被动局面里。
她如今关心的,乃是另外一桩事。
“叛军能闹出这样大动静,全是因高元驹莫名其妙到了长安城。以陛下雄才大略与铁血无情性格,是断不可能准许藩王之子进长安城的,那无论如何,此事就都与太子脱不了关系。此番,太子若是寻不回来死在外头,凌家被追责的,可能只有大公子;可若是太子寻回来了,那凌家也许就面临着灭家之祸。”
小寒惊得阿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她犹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只问李执瑾为何要这样说。
李执瑾却再次沉默不语。
大概是前一夜熬的太狠,李执瑾虽结结实实的又补了一天觉,身上也难免没劲,只能倦怠的靠在软榻上。
此次城中动乱,她家生意基本未受影响,工坊铺子里的大部分掌柜伙计,在刚刚乱起来时,就紧闭店门,躲在僻静的后院里;只除了南街一间成衣铺子。那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本来好好躲在屋里也能避过这一劫,却偏偏,平叛大军入城,与叛军激烈厮杀时候,因为喊打喊杀声太过令人胆战心惊,铺子里有个伙计,担心家中老娘安危,就有些坐不住,闹腾着要回家,还说什么就算死也要跟老娘死在一处。
也不知他所言所行如何煽动人心,很快,整间铺子的伙计都闹了起来。
掌柜与几位管事无法,只能放了那些人走。
也是这伙人该倒霉,他们才出铺子不远,便被趁乱偷摸溜进城的一队匪寇盯上,被杀之后抢走了身上所有财物。
“奴已经统计过了,共有二十三人。”
“照理来说,这些人也并非是我家殃及的,是他们自己放不下家中亲人,闹腾着要回去。他们身死,与我家铺子并无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