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跟在李七娘身边六年, 今日第一次有了脾气。
小寒也义愤填膺, 不住点头。
李七娘却始终沉默无语。
她定定坐在案几前, 任由桌边烛光摇曳, 手中握着的竹简,却始终未翻动半分。
小寒连叫了数声,也未能叫她回神。
还是借着送茶的功夫, 戳了戳她的手臂,才将她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回来。
“女公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章雪松。”
李七娘从六年前开始布局, 她把第一目标放在了鲁弘方身上。时隔六年,鲁弘方从丞相司直升任到丞相长史;而何元白那个丞相长史, 则升任成了一方郡太守。若非她得到消息快,下手也快,从今日起,何元白就要正式进入南军,从一介文职跨入武职,开始侍中了。
她筹谋六年,好不容易杀死鲁弘方。
事发不过一月,丞相便提拔了章雪松,继续与她家作对。
“我费尽心思,打压了鲁弘方;丞相就把何元白召回来;何元白死了,他又找出个章雪松对付我。”
“那是不是,等我处置了章雪松,他还会再找别人。”
“只要丞相始终手握权柄,那多的是愿意为他办事的人。他耗得起,我却耗不起。”
小寒呆呆看李七娘,还没反应过来。
杏儿就抓住了问题重点。
“女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我家本就是因凌大人之故,才和丞相为敌。”
“如今,我家被搅扰的无法安宁,凌大人半点不过问我家难处,只一味缩起来独善其身。至今,我家都不知晓凌大人与丞相是为何事结仇,便是与丞相对上,也只能被动防守,而非主动出击。”
此正是症结所在。
这些年,她始终不愿更加深入丞相与凌驿淮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想守好自己的家,和她在乎的人。
她家在这场风波中隐匿了六年,如今被起底,若说之前被刺杀,是凌驿淮没来得及洞悉丞相意欲赶尽杀绝的计划;那么这次,一个刚刚被提拔上来,只能做全城搜查匪徒这种脏活,连脚跟都没有站稳的丞相属官,堂而皇之进她家门来故意找茬事情的发生,就代表,在凌驿淮心中,即便她是因为当年她救他之事,才屡屡遭威胁刺杀。他也会无视纵容。
事到如今,她就算为自己和家人安全,也得化被动为主动,彻底搞明白丞相和凌驿淮之间的因果始末了。
“当年选定上官恒,就是因为,他是凌驿淮推荐入朝的。”
“凌驿淮和丞相究竟何故,才会陷入这等你死我活境地,上官恒定然知晓。”
“他欠我的恩情,该还了。”
得了李七娘的话,叶阿叔第二天去上官府送拜贴,却连门都没能进的去。
对此,李七娘半点不觉得意外。
甚至还能笑着宽慰叶阿叔,叫他不必放在心上,只需带着拜帖,再去送。
很快,叶阿叔又垂头丧气回来。
“上官府人说,上官恒新官上任,这些日一直住在府衙内,并未回府。不过这回,他问了奴,是否是我家遇到急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叫奴告诉他,他会派人给上官恒送消息。”
李七娘还没说话。
旁边小寒已不忿开口。
不停骂上官恒不是东西,竟然翻脸不认人;又连连感慨,难怪会把上官锦琼养成那副鬼样子,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大街上早已传遍了,都说上官锦琼对凌仲公子死缠烂打,闹得满城哗然。”
“奴前些日去铺子里办事,遇到大鸿胪家刘娘子身边的丫鬟说,凌仲公子本来跟在上官恒那个老匹夫坐下学习笔墨,可近半个月,却再也不踏入上官府大门。就连上官锦琼的兄长亲自上门去请,也被凌仲公子拒绝了。”
李七娘疑惑看小寒。
与她插科打混。
“我倒不知晓,你何时与刘娘子身边的丫鬟如此熟悉了,竟能站在一起聊这些事。”
小寒嘴巴比脑子快,完全没领会李七娘意思,只笑嘻嘻说,这消息早已被城中各大户人家的小姐当成笑料,传的沸沸扬扬。
“上官锦琼一向嚣张跋扈,自从上官恒坐上左冯翊之位,她更是不将人放在眼里。如今闹出这等样可笑之事,城中谁不等着看她笑话。刘娘子丫鬟哪里是与我亲近,才和我说这些,她不过就想让我附和她,赞同她,和她一起笑话上官锦琼罢了。”
“毕竟,女公子作为上官锦琼绣艺师父,却一直被她冷落怠慢之事,世家中也是人尽皆知的。”
李七娘想了想。
放下手中针线,于烛光摇曳中抬头,再次看小寒。
“既然刘娘子身边丫鬟如此不将你当外人,那你是不是也该给她送个回礼,以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