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说完便自顾抬脚踏上去,随性地坐下。
马车的确宽敞,即便坐两人也有富余,可桑乐偏挤在杜良娣身边。
杜良娣被她挤得身形一偏,眸中露出厌恶神色,往旁挪了些,道:“郡主今日怎么肯赏脸和我一块儿坐了?”
桑乐拍掉手上灰尘,捡了颗碟中果子喂到嘴里,懒懒道:“你不是说了,本郡主赏脸么。”
她也不想上来,可今日走了许多路,实在有些累。
“你...”杜良娣欲说什么,被杜青山按住手,“正好闻溪也要回去,姐姐不如就与她挤一挤好了。”说着又看向吃东西的人,“看你今日也累了,不如在轿中歇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桑乐听见他说话就生气,就着手上果子就扔到他身上。
杜青山接住果子,没生气,反倒笑了。
桑乐觉得那笑十分可恶,又捡了好几颗往他身上扔,都被一一接住。
“你有没有一点规矩?”杜良娣见状忍不住骂道,“都快嫁人的人,还这副泼辣模样。”
“规矩?”桑乐动作停了,将果子咬了一口,“方才宋大人远远地朝这边作揖,杜詹事可是连马都没下随意敷衍了事呢...”
杜良娣哼了声:“不过一个礼部侍郎,还得让我亲自过去回礼不成?”
“也是。”桑乐却似没听见,“杜良娣好威风,区区一个侍郎,自然不配你回礼。那你此刻见着本郡主,为何也不行礼,你的规矩呢?”
“闻溪!”杜青山唤她,“好了,先回去再说。”
“你...”杜良娣噎了下,随后似听了什么笑话似地,嗤笑一声,道:“跟我摆郡主的架子了?没教养!”
“姐!”杜青山声音沉了几分,“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杜良娣哼了声,继续道:“我好歹算你继母,你若不愿叫我一声,我也不介怀。你从小没了娘,看你可怜,这些年来我也没亏待过你。可我与青山好歹算你长辈,你如今却要跟我摆郡主的架子,这不是没教养是什么?”
桑乐脸色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杜良娣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间竟也有些愣住。
杜青山也顾不得其他,身子往里探进来,轻轻拉她:“出来,我将马让给你骑。”
出乎意料地,桑乐顺从地被他拉动,抬脚,踏出车门。
却在门口处停下。
“我们先回去。”杜青山轻声劝她,“好不好?”
停在门口的人似乎酝酿着什么,过了少顷,突然转身,伸出手一把将马车里坐着的人拉了出来。
“啊!”杜良娣本来还冷笑着,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一把拽到外面,来不及站稳,便要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呼。
杜青山急忙接住,声音里也有些怒气:“陆闻溪!”
桑乐盘腿坐在轿门处,看着外面那张花容失色的脸,笑道:“我娘死得早,没人教,二姨娘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今天倒似头一回知道我没教养般。这马车本郡主看着不错,便用了。二姨娘知晓闻溪是个没教养的,就让给我好了。”
她说着将门帘放下一半,对两旁的赶车的仆人道:“回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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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朱雀门遥远的四门街上,四下寂静一片,唯有江边的风吹得树林吱呀作响。
威严的丞相府外,停着辆简朴的马车,车顶已被削去大半。车门轻轻打开,提着竹篮的男人从里面跳了下来。
宋子珩停在门口,低头看着袖子上的血迹,已被灯笼发出明亮的光线染上一层薄薄的橙黄。似乎想到什么,他顿了顿,转身到了另一侧,脚下一轻,跃过了围墙。
回到房中,将竹篮随手放到一边,脱掉外袍后才点了盏微弱的灯。
伤口有些深,能看到点点往外翻的白肉,路途遥远,此刻已有了些发黑。
咚咚——
刚拿布巾擦掉多余的血污,门就被敲响了。
男人漆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又很快松开,抬头看向门口,唤了声忠叔。
忠叔端着盘过来:“我这鼻子灵,打你进府便闻着血味儿。”
宋子珩不置可否,干脆挑了灯芯,屋内转瞬亮了起来。
忠叔用湿布巾清理着他手上伤口,问:“是什么人?”
“不知道。”男人摇头,“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深灰色的眸子动了动,宋子珩掏出个黑色的东西出来。是一条腰带,漆黑厚实,上面却绣着什么暗纹。他看着那纹路若有所思:“没见过这种样式。”
“死了吗?”
男人再次摇头:“那两人身手极好,逃了...不过...”
剩下的‘却没下死手’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