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子里再次恢复了一贯的寂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人失落地坐在桌边,怔怔地望着门口。
桌上摆满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眼睛里溢出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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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塔的春天是个晴朗的季节。
第二天也是同往日一般的好天气,阳光比起往日似乎还要热烈几分,携着满满的热度,将整条街都晒得暖暖的。
瓦塔虽说繁华,可说到底还是一座小镇,拢共一条主街,中间再分出几条支流,呈一个“土”字。
“土”字的顶部尽头便是四海楼,从酒楼门口走到街尾,平日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今日却被挤得连一小段路也走得艰难。
主街本来也不算很宽,如今又摆了许多来自四方的手艺人带的摊子,上面琳琅满目,都是些新奇的玩意。
许多人互相挤着,摩肩接踵间,狭窄的路上就只能容得下二人并行。
宋子珩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慢悠悠走着的人,张口中想说什么,却又被旁边的人打断。
“宋公子以前可来过瓦塔?”盛装出行的女子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倾慕。
这样的眼神男人见过很多,曾经有个人也像这般看向过他,印象中,那是双灵动又清澈的双眼,虽然鼓足了勇气,但只要自己直视过去,那双眼就会怯怯地移向别处,又在自己不经意间,偷偷瞄回来。
可现在,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眼神了。
眼前这双眼,笑得再好看,也不是。
闻溪今天过来得很早,说要陪他出去逛一逛。可出门时,才知道还有别人同行。
女子叫枝枝,一见到他,眼睛就再没有看过别处,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
他淡淡地瞥开,轻声说:“没有。”
枝枝热情分毫未被这冷漠冲淡,反倒愈发被他浑身的清冷气息吸引,又找了别的话说起来。
她几乎每年都来这边,却是头一回见过这样脱俗的公子。清冽疏远,不苛言笑的模样,又自带一身贵气,即便这样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也能教人一眼认出。
虽说之前一直住在隔壁,可这公子甚少出门,唯一一两次偶然遇见,也是匆匆而过。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不可亲近的气息,让她不自觉地退缩。
幸好,他还有个丫鬟。
这丫鬟看起来有些傻,每日不是发呆就是出神。常常见她站在走廊上,一双眼睛也不知在看哪里。
不过倒不像她主子那般沉默寡言,一来二去的,枝枝与她也算有了此来往,终于趁着这次节日,能将她主子请了出来。只是...
这宋公子一路上怎么总是回头看。
莫不是那丫鬟已经傻得一不留神就会丢了不成?
男人再一次回头后,枝枝撇了撇嘴,干脆提议道:“这街上人太多,我靴子被踩了好几次,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宋公子以为如何?”
宋子珩停了下来,却没看她,转身径直往向走去。
闻溪看他走了过来,不由得也停下,道:“怎么了?”
“...人是不是太多了。”男人垂着眸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你...累不累?”
他能感觉到,他在被有意无意地忽略,甚至这人还想将自己推向那什么叽叽喳喳的姑娘,他停下来好几次想和她一起走,都被这人故意拉开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溪觉得男人的神情有些...委屈?
她一时有些新奇,不禁抬眸多看了看。
宋子珩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却没一会儿又移回来。
他的视力恢复很有限,能这样清晰的看清眼前人的机会不多,实在舍不得忽略。
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男人眼中因中毒的红色痕迹现在也已消退得差不多,眼眶却还是因为用药的关系,浅浅的泛着粉色,加上瞳孔的深灰色,衬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更清晰。
闻溪很快就收回视线,道:“我不累。”想起他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又补充,“你呢,身子还好?”
不光眼睛,男人几乎一身的伤。
腰上最严重。听四皇子说刚救回来那会儿,他几乎每日都是侧躺在床上的。后来伤口渐渐愈合,总算能下地。却逢膝盖旧伤复发,也不能站很久,才一直坐着。
她脸上是明显的关怀之色,宋子珩见了,面上神情缓和了些。
他笑了笑,说:“我陪你走走?”
闻溪心跳有些快。
男人以前虽然也笑,可最近以来,他笑的时候明显的更多了,笑容也越来越深,她以前就喜欢看,如今更是没法抵抗。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正准备说话,却被人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