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一切都暴露在云峦摄空镜里。
东苑。
宴席上寂静无声,妖怪们彼此环顾,“我们中间竟有细作!王公子是谁?”
书生们已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只是毕竟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揣测妖魔手段,那云峦摄空镜当真宝物,不但能广摄风光,细至微尘,还能捕捉声音扩大数十倍。
是以他们的窃窃私语,实则人尽皆知。
况且书生们压根不知道,所谓神仙梦境不过是妖邪手段而已,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中。
孔雀精怒拍桌子,“身为妖属居然和凡间人类私通一气,还将黑山君的女儿和夜叉君的宝镜透漏,着实该死!”
稳住。不能慌,稳住。
王廉冯端起茶杯佯装淡定喝水。
他笃信没人知道是自己,毕竟“王”乃大姓,在场妖邪许多自号“王某某”,并不稀奇。感谢自己生在了大姓王家!
“王兄,跟你一个姓呢。”隔壁桌的马面猪身嘿嘿看热闹,用粗壮的肩膀撞他。
王廉冯被他撞得肩骨都要碎了,心中骂骂咧咧,面上还要装作一点不痛、毫无感觉的样子。
摆出一直以来的桀骜模样,冷笑:“凡人的话能信?指不定他们随意说了个大姓,故意挑拨离间!”
这话当即让不远处另一妖怪反驳:“可若不是有细作透漏,他们何以得知云镜?如何挑衅?”
王廉冯冷冷白其一眼,“我又没说没细作,我是说既然他们明明知道有云镜,怎么会故意把传递信息者的情况透漏?岂非置恩情于不顾?凡人狡猾多端,必是离间陷阱!”
好口才!我怎么这么棒!
王廉冯心里头狠狠夸自己机智,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压惊。
众妖顿觉有理。
宴堂上各执一词、议论不休。
“好了好了。”夜叉不得不再次出来维持秩序,冰冷的眼瞳警告众妖:“不管那人是谁,想必后面不会自寻死路了。此事亦算我之过失,往后几天,我当派遣童子日夜监守,必不会再有谁暗中传信。”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
毕竟为了几个凡人惹了自己专门宴请过来的客人,委实不划算。
王廉冯暗暗叹气。
本来还想多帮帮他们的,这下看来没希望了。书生们,千万要撑住啊。
日轮西落,明月高悬。
按照往常时候宴席早就散了,妖怪们会各自回房休息,然而此时,一双双怪异可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悬浮于空中的云镜。灯火通明的宴堂内鸦雀无声,众妖包括已经坐回来的桓霄老道皆聚精会神观望。
“宁兄!孙兄!张兄……快醒醒!”
守夜的陶生将大家伙唤醒。
众人本就浅眠,当即睁开眼睛。数天精神巨大起伏让他们各个疲倦异常,但今晚情况特殊,仍旧格外兴奋。
“时间到了,咱们快离开!”陶生说着,浑身激动得发抖。
其他书生亦然,生路越在眼前越是亢奋,可亢奋之下,还有一丁点无法抗拒的恐怖。真的能逃出生天吗?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想到家中平淡生活,想到家人的温暖,他们四肢颤栗。
来到院墙边,几人掏出宝瓶,深吸口气,正要念咒语穿墙而过,孙姓书生却说:“你们谁还记得王公子叮嘱,叫我们千万不要离开西苑,此事过于巧合,我恐怕——”
陶生红着眼睛道:“王公子哪能事事预料?况且其与妖怪本是一伙,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留我们在此!”
孙生大怒:“你怎可忘恩负义!”
“非我忘恩,实则我们所遇景象离奇万分,不能以常人观念度之!”陶生说着却是泪如泉涌。其余诸人感同身受,悲伤不已。
他们不再争吵,除了陶生外另有两人决意离开。陶生等人朝剩下犹豫不决的人拜别:“此事若被妖怪发现,定会迁怒诸君,诸君果真不走?”
孙生、宁生等摇头。
陶生本想如当初第一个离去的杨于畏一样,说几句“若我死诸位生……我生诸位死……”之类的话,想到杨兄的下场,微动的嘴唇紧闭上。他不想死,只想活。
三人施展穿墙术离开,没过多久,留在西苑的书生们听见东边传来巨响怒斥。
“好胆书生,竟敢擅自逃离!”
几人心脏狂跳,站在院墙边翘首以盼,只见远处天空霞光大放,正是宝瓶施威,片刻后霞光收敛一切归于平静。
离得太远,他们也不知道同伴们逃走了没有,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着急。
二尾青狐捉着三个书生回来,将手中把玩的“宝瓶”丢给客座上的灰袍老道,妖媚道:“老道士,还你的宝贝!”
老道接过宝瓶,笑道:“不错不错,有借有还,物归原主了。”言罢将宝瓶塞入口中,一口咬掉半个,众妖这才发现,哪是什么宝瓶,原来是只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