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御,吃晚饭了。”
昼夜不停的游戏声高亢激昂。
冷冰冰的门将她无情隔绝。
方冰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饭桌旁喝粥吃菜,照例把粥菜保温,洗漱后到屋子里躺下。硬邦邦的床不似往日柔软奢华,简单到极致的屋子充满老旧、破损,墙角结着蜘蛛网,白惨惨的灯吊在头顶。
她望着那盏灯。
感觉灯也在望着自己。
仿佛在一遍遍询问:你的人生破败至此,一天天无趣地反复着,有什么意义?
窗户没关紧,17楼的凉风有丝丝缕缕吹进来。她起身去关窗,看向外面,居高临下的俯视带来眩晕和愉悦的解脱感,微风拂面,窗外可见一扇扇亮起的窗子里,浓缩着小小的人影各自过活,更遥远处有高楼大厦、千灯彩带、大桥横跨、汽车鸣笛。
如此美好。
她脸上泛起虚无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才关上窗户,灯火和风都被糊窗的报纸遮在外面。
关了头上的吊灯,屋子瞬间陷入漆黑。她睁着眼睛看着无穷尽的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粒不起眼的尘埃在桌子上望着她。
耳环充斥着浓郁的悲哀。
女人的脸上依稀带着曾经的样貌,但和记忆中笼罩光月的耀眼模样相差甚远。她像是铁笼中的囚徒,又像是窒息瓶子里关住的飞虫,精疲力尽倒在瓶口,再也不做挣扎和尝试。
离别二十几年不见。
我曾珍而重之的人,我的故友,你为什么过得不快乐?
尘埃滚动着离开,从门缝来到客厅,又从客厅钻进梁元御的屋子。
十六七岁的男孩双眼通红满是血丝,面色是久不见阳光透支的惨白,拿着手机激昂地打游戏。整个屋子乱糟糟,被子衣服堆在一起,桌子上半杯落了灰尘的水,地上有饭菜掉落的脏兮兮油渣。
“草!***!”
似乎打输了,他愤怒地咒骂,整个人暴躁而阴郁。
狠狠把手机丢到床上,他起身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几圈,脸上的怒色退却,来到屋门口倾听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静悄悄,按照时间,她肯定睡了。自从搬到这里以后她总是睡得很早。
光着脚的男孩一点点打开门,借着屋子里倾泻出的微弱光芒来到小厨房,就着昏暗打开电饭煲,随手拿了个勺子稀里哗啦地喝,舀了几口凉菜胡乱塞进嘴里。
吃完抹了把嘴,把勺子丢进清洗槽,盖上电饭煲,静悄悄地回屋。
“咔哒”。
细小的关门声之后,他坐到床边,血丝通红的双眼呆滞地望着未知的空洞地方,半晌后,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痛苦地抱住头小声啜泣起来。
尘埃无声无息地离开出租屋。
在无人关注问津的角落,化作一个穿着几十年前老款运动校服的女孩。她叫李林茜。如果要用时光来算的话,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001年,那一年刚好十八岁整。
在过去认识李林茜的人记忆中,这是个孤僻、冰冷性格古怪的天才。
李林茜从小跟着乡下奶奶长大,不被城里的亲生父母和妹妹喜欢。她警觉、长满了刺、没有朋友、形单影只。对她来说,世界就是个负面的黑洞,充斥满了排挤、谴责、鄙夷、孤立、厌恶。
同样的,她排斥、厌恶、反感这个世界。
但她有一个所有人不得不承认的优点,即无与伦比的聪慧。
如无意外,她将会保持这种孤僻一直到考入顶尖学府,成为社会金字塔上的那一小撮人,光芒万丈却无尽孤独。
可就在她高一那年,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朋友。
那个女孩叫方冰雯,她和李林茜完全相反,美丽、善良、温柔、家境富裕,拥有世界上一切的美好。
方冰雯丝毫不嫌弃她性格中的刻薄和冷酷,像一束光降临她冻结的世界。
两个平行线上的人逐渐靠近,“怪人”李林茜居然也有了一个朋友。作为两人中性格的强势者,李林茜下意识地保护她,她们有时候会畅想美好的将来,畅想彼此的梦想和打算。
本该在启明星的引领下璀璨耀世的李林茜,在十八岁那年,生命戛然而止。
穿着老款运动服的女孩靠在墙角,等脑中的每一条线索理顺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久别的身躯,并无留恋地重新将之消散,化作灰尘寻到一处别墅区,按照规划飘进去。
长达二十几年的沉寂时间,她并非完全封闭。
盒子里的玛瑙戒指是个新进来两三年的家伙,每当看守的老烟枪不在的时候,他总是侃侃而谈自己当初顺风顺水的资本大鳄生涯。
当然,最后和自己一样被锁在盒子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