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打小伺候在身边,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眼下也来不及细想,脚跟一转,沈先闷头追了上去。
可马毕竟长着四只脚,人只有两只脚,任是沈先拔腿狂跑也只能看着黑影渐行渐远——直到被成排高耸的围栏拦住。
黑马越不过,举起前蹄愤怒地嘶鸣。护卫俯身紧紧抱着马脖子,生怕被甩落下来。
沈先看了眼一旁,他们闯入了马圈。因为黑马的狂躁,引发关着的马匹也隐约开始不安。
“世子,别管小的,您赶紧躲开千万别进来。”
还有那个鬼吼鬼叫的护卫,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惹得黑马愈加不高兴。
“世子,小的下辈子再伺候您。”
沈先:……要不还是别管了?
“世子,麻烦跟我爹说一声,儿子不孝,往后一个人注意身体。儿、儿子,下辈子再给他老人家尽孝。”
黑马沿着木栏兜转得愈发急切,马背上的人维持着艰难的动作,还频频扭头交代“后事”,沈先远远看着,额角抽痛。
有人走到他身边,不咸不淡地开口:“等做鬼了再尽孝?”
“……贾护卫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何还不跳?”
食指摸上太阳穴,使劲按了按,沈先讪笑:“约莫是,忘了。”
只听苍泠淡淡“哦”了声。
偷偷抹去鬓角的一滴汗,余光瞥见伍校尉拨开围观将士,正气势汹汹朝这边过来。面色不善,一手搭在腰间佩剑。
“苍泠,帮我个忙。”
当伍校尉另一只手叉住腰,准备训斥自己丢人现眼的兵,一侧的马圈其中一扇门被打开。
雪白的骏马如飞驰的神箭,它的背上,两个少年一前一后,铁甲拥着红衣。笔直地、毫不犹豫地,冲向前方。
黑白交错的瞬间,铁甲少年伸出了手:“抓住。”
贾学怔了怔,迟疑着松开抱住马脖子的手,下一息,只觉身体一轻——就在同一时,红衣少年已然反手扯过他的另一只胳膊。
他又瞧见了那个气死人的浅笑,还有小主子熟悉的劝告。
“贾护卫,你又胖了。”
随之话音落下,他安然坐到了世子身后。而那个红衣张扬的少年,则已翻身跃上发怒的黑马。
伍校尉还未来得及舒口气,只见黑马一声长嘶,后蹄一蹬就往木栏上撞。
它要将苍泠甩下。
手掌握上剑柄,逼不得已只有舍了这匹马。一等的良驹,伍校尉暗暗咬牙,想不通好端端这马怎么会跟疯了一样。
却见白马很快折返回来,沈先一人,铁甲脱去只剩同样的红衣。他,再次朝着苍泠伸手。
贾学呆呆地立在地上,不敢相信。
伍校尉也皱起了眉头,决定拔/出佩剑。
他们将故技重施,而发疯的马只有舍弃,只待苍泠离开它——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
所以,当横握抓牢彼此小臂的两只手,将对方往自己这边使劲拉扯时——
伍校尉惊讶地大喝:“胡闹!”
“吁——”
红衣与红衣在半空交汇成一片,他们心无旁骛,他们信任对方。
落霞余晖,如鎏金层层晕染。天边的云,似火烧。
一匹马喷着鼻息,昂扬起不服输的脖颈,一匹马摇晃着脑袋,似乎还想再挣扎一番。一白一黑,各自倔强。
两个红衣少年,拽着手中缰绳,笑得恣意疏狂。
年轻的脸庞,丰神俊朗。
第20章 苍泠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一个不知分寸,一个不知死活,如果让他们进了火铳营,不还得天给捅了?”
佩剑撞到桌角发出闷响,“不行,必须得治治他们这毛病,”一掌拍在桌面,伍校尉现在想来都后怕,“小小年纪尽想着出风头,简简单单的事非得弄个乱七八糟。”
“也不是必须吧,”林校尉手捧热茶,耐心劝道,“他们还救了你的兵。”
从他回帐到现在,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也算听明白。就那俩小子救人一事,即使换他遇上,可能也会如此处理。
至于对上疯马,不杀反驯?林校尉想,如果他们是他的兵,那么,今晚他睡着也能笑醒。
武艺强,心地善,还是自己的兵。真是想想都觉得,高兴。
“那就一块治。”
林校尉:……偏偏被这认死理的莽夫撞上,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
失笑摇头,“你也说年纪小,孩子心性嘛,再大些说不定就好了。”不以为意,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吹散漂浮的茶叶。
“等大了那还了得?咱在不在都不知道。”
牙齿磕上杯盏边缘,有时,他也想过把对面这张嘴用针线给缝上。密密麻麻针脚的那种,上两排下两排,缝得牢牢死死的,不让再说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