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安用油腻腻的麻布擦着纵横的老泪,喃喃不停:“我的手艺终于后继有人了。”
忠勇侯闯入后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嘴巴一开一合,他听不真切。却见沈先站到自己身前。
沈先说:“苍泠,你教我炒白菜吧。”
……
猛地睁开眼,高耸的帐顶像一张巨大的网。
四周,打雷似的鼾声此起彼伏,苍泠转头望向旁边,却看到了枕边的那一小包纸包。
粽子糖。
目光停留了一会,复杂地落在对面的床铺。
长手长脚呈大字的睡姿,无拘无束,坦率自然。不像一个世子,至少不像他所见过的那些从高门大户走出来的人。
沈先,是个奇怪的人。奇怪到,他竟觉得他手握菜刀,做个侠客也意外地合适。
唇角不知不觉翘起,伸手摸来纸包,粽子糖的香味淡淡的。
苍泠捻了一颗塞进嘴里。
果然,不甜。
第13章 沈先
虽说火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做饭、养马、准备储备粮食,但也并不意味着不用操练。只是相较其他营不会花整一天在上头。
按孟和安的话说,扛得动铁锅,跨得过桥河。即便连日连夜的急行军使得所有将士疲累不堪,他们当火头军的,还能在停下驻扎的当天煮出一锅简单好吃的饭菜。
裹腹,是身为将士的委屈,却是身为厨子的耻辱。
沈家军的厨子,怎能平庸平凡?他们是不一样厨子,是特殊存在的将士。
“不还是厨子?”谷三七咕哝着扛起了长矛。
还有沈先,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孟和安的慷慨陈词,听得一愣一愣,手却莫名所以地握紧了长刀。
他是幸运的——孟和安如此夸赞:“菜刀使得好,也可在百步之外取敌人首级。不过,要能使出一手出神入化的菜刀,怕你还没那个火候,先用长刀练着吧。”
不幸运的苍泠,得到了一把菜刀。
“昨日我看你菜切得不错,想必也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你就暂且不必练了,去把笋切丝,今晚上给大家伙加个红烧春笋。”
苍泠看了孟和安一眼,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伸出的手抓了个空,沈先想要喊住他,又碍于那么多人。孤单的背影刚没入转角,赶紧忙不迭招呼:“孟大爷,孟大爷。”
孟和安冲他瞪来:“谁是你大爷?叫老孟。”
孟大爷还是老孟,沈先才不在乎。他心急的是:“我也去切笋。”
明知孟和安故意为之,在不知原委的情况下,沈先不愿当面拆台。火头军,是孟和安说了算。
“需要帮忙吗?”谷三七觉得沈先义气,当仁不让,“剥笋我会。”
“去去去,会什么会?”
一巴掌掠过凑热闹的后脑勺,孟和安拽开谷三七,拉过沈先往角落走去。
一边走,一边小声告诉他:“林校尉交代的,我也没法子。”
猜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从孟和安口中说出来……沈先不屑地撇了嘴。
“为何要这样?已经让苍泠来了后厨,有必要处处为难吗?”林校尉的做法着实过了。
“当然是因为谨慎。”孟和安想也不想,“虽然对那孩子可能不公平,但他也确实没有户帖。军中太平,也是因为谨慎。”
“既然如此,当初不收就是,”沈先却不以为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谁能想到收了人家,还不是同等对待。”
他爹也是,他都作了保的。
越想越恼,干脆还了刀,“不行,我要去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对苍泠?”抬脚就要走,被孟和安拽住。
“胡闹,军中无戏言。”
孟和安板起面孔,神色严厉:“这里不是侯府,你也最好忘记自己的身份。”
“老孟,我不是……”
“恃宠而骄,恣意妄为之前,想想你的父亲,想想沈家军剩下的兄弟。”不否认,沈先没有世子的架子,但,孟和安仍必须警告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是苍泠,”沈先禁不住反驳,“卖书不比打仗,他犯得着来受这份委屈吗?”
话出口,他怔住了。
孟和安赞同地颔首:“卖书不比打仗,他犯得着来受这份委屈吗?”
一字不改,拿他的反驳反问他——孟和安定定地看着眼前年轻的世子:“实话告诉你吧,安排那孩子来后厨的不是林校尉。”
握刀的手紧了紧。
“是秋沁之。”
林校尉和伍校尉都是耿直汉子,一腔热血全在打仗上头。换句话说,他们俩的脑子都在如何打胜仗,如何与敌人抗衡的上面。
军中若是混入奸细,怕是再加一个林校尉和伍校尉也不是对手。在得到忠勇侯授意让一个没有户帖之人加入沈家军——秋沁之便将此番话坦白禀明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