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对话框里跳出一句话,“这不是你违反规定的理由。”
迟薪看着那句话,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委屈,“可是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这句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下不为例,要吸取阮奇的教训。”
迟薪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却无话可说。
对方又问:“你说什么了?”
迟薪回复:“没有,他们是治安官,看起来并不知道阮奇的情况,我什么都没说。”
对方似乎放心了一点,敲下,“很好,继续保持。”然后又加了一句,“吸取阮奇的教训,你不能再步上他的后尘。”
迟薪看着对话框自动关闭,退出链接,终端自动关闭。
他仰躺在地上,单手覆眼,想起齐喑在《沉默的海》的复制品前面说,愤怒,伪装的平静,压抑。
“对,是愤怒……”
可是这愤怒无处发泄,只能以平静示人。
他在地板上躺了不知多久,感觉似乎已经睡着又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才醒来,梦里有阮奇,有故去的母亲,有韦航,有齐喑,有任长风,可是梦到的那些内容,睁眼的时刻便消失殆尽,无影无踪,只剩下隐隐的头痛。
迟薪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锁好门,看到丢在沙发上的智脑闪着提示灯,点进去,标注着韦航的对话框里新增了一条消息:想好了就来见我,我等着你。
他关掉智脑坐在沙发上,又想起齐喑对《沉默的海》的评价:愤怒,伪装的平静,压抑。他想起阮奇的愤怒,自己的平静,以及此刻的压抑。终于,他拿起智脑,回了一行字:韦老师,我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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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喑看着前方不远处迟薪的家,“我们来这干吗,再去找迟薪聊一次?”
任长风摇头,“我们这么快又去找他只会增加他的排斥感,而且上门去找他等于是在告诉他,我们掌握了他的行踪,会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只会适得其反。”
齐喑非常认可他说的话,“所以,我们来这儿干吗?”
任长风挠挠头,“不来这儿不是也没事做么?”
齐喑叹气,“是比在宾馆里躺着发呆强。”
任长风靠在椅背上,有点感慨,“以前办案,什么调取智辅信息、跟踪调监控,什么人海战术、上强制措施,都是伸手就来,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这些都用不了,才发现想做点事情是出乎意料的难。”
“出乎意料?”
“对,确实是出乎意料的难。”任长风点头,“我知道在不能动用那些力量的情况下私下调查阮奇这个案子肯定会有困难,但是我一直以为这个困难就算有,也不会有多大,毕竟我的办案经验在那放着,只要找到突破口必定会势如破竹。”说着,他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从来没想到实际上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明明费劲地找到了关键证人,案子却还是毫无进展,以至于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好像就只有蹲在证人家门口浪费时间,我甚至都不敢上门去问一问。”
齐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意外的,“这是普通人一直需要面对的境遇啊,没有权力,无论是挣扎还是反抗,都很艰难。”
任长风一脸惊奇,“你一个一直在总部工作的精英,哪来的这些普通人的感慨?”
“精英?我可不是。”齐喑扯扯嘴角,“无论在不在总部,我都是个普通人,自然只能从普通人的角度看问题。”
任长风认为她多虑了,“普通人不需要也不会体会到这种无力感,他们有事找我们就好了。”
齐喑觉得任长风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天真得可爱,“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不就是在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体会这种无力感么?否则您老这份感慨从何而来?”
第52章
任长风顿时无言以对。
齐喑又道:“失踪案每年都在发生,有多少人是真的失踪,有多少人是和阮奇一样被伪装成失踪,有谁关心过这件事吗?如果不是这次失踪的人是阮奇,你会关注这件事吗?”
任长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确实,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人是会被伪装成主动失踪的,这太匪夷所思了。”
齐喑顿了几秒道:“我之前也没想过这种可能。也许,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状态,每天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睁眼看着这个世界斗转星移,关注着网络上的是是非非,却并不知道周围真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我们知道的,只是一些需要我们知道的信息罢了。”
任长风望向迟薪居住公寓的入口,“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没有关注阮奇这件事,如果我没有治安官的权力,如果你没有细心地发现疑点,像阮奇这种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的人,是不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意,顶多就是统计的失踪人口数字加一,正常居住生活的公民数量减一,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只是一个数字,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的生死对这个世界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甚至都不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