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紧双肩,忍住满身的虚弱与剧痛,像个孩子似的在佛殿里大哭着。在这个悄无人声的佛殿,在全知全能大慈悲的神佛面前。她哭得肝肠寸断,痛彻心肺,似乎想借着这场大哭把满心的痛苦、纠结都哭出来,把霍然惊觉的感情和虚弱都哭走。这样子才能在以后的人生里假装坚强地活下去,再也不会伤心流泪。
看守佛殿的老僧骇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骇然道:“你病得很重,再加上这么大痛大悲,会引出大病的。我去请大夫……”
明前急忙抓住老僧的僧袍,脸上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色,哭着说:“我没病,我没病。”
“别惊动了这寺里的大夫和人们,我没生病!”她一脸哀求地看着老僧人,眼含热泪,哽噎难言,又不得不说:“生病也得看时候的。有些人能生病,有些人不能生病。有些时候也能生病,有些时候不行……我就不能在这里生病,在这个时间地方里……我没有任何理由生病病倒。这不符常理。这个车队已经够麻烦了,每个人都痛恨着别人痛恨着自己,就不要再多事了!”
老僧恍悟着沉默了。
明前哭着擦眼泪,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她只能用两只手紧紧捂着脸,泪水还疯狂得从指缝里涌出来。她哭着说:“我只是哭一下就好了,哭一下就好。我只是……太虚弱了……”
第136章 千里走单骑(四)
荒漠。天空飞沙走石,刚才好端端的丽日晴天忽然昏暗了,变成了一片黄腾腾的混沌世界。人们在荒漠里睁不开眼,辨不出方向,像陷入了一个黄沙地狱。
风沙中,一队如蚂蚁般蹒跚独行的商队披着一身沙尘,奔向了荒漠里的城镇。前方出现了小城镇,商队松了口气,快马加鞭得赶在大风暴前进了城镇。
荒漠小镇很简陋,外面是黄土砌成的土垛子围墙,镇子里是各种灰扑扑的泥土屋和草房,中间有仅有的小街,停驻着南来北往的旅人和商队。这是“雁北大荒漠”里常见的连接北疆与内地古道的小镇。
小镇里还有间客栈,进出的都是客商旅人。客栈的门面矮小,两层楼房。石头筑得房屋,木撑的房梁,破旧又结实。楼上是住店客房,楼下是食饭的酒馆。内有十几张方桌,一名貌美妇人在当炉卖酒,几名伙计招呼着进门避风沙的旅人,年迈的客栈老板靠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漫天风沙中,一匹汗出如浆的黑马冲进了小镇,冲到客栈前。风尘仆仆的骑士彪形大汉跳下马背,大步流星地跑进客栈。不待招呼,就奔向客栈墙角放的一排酒坛子。抢过了一坛酒,拍碎了酒坛泥封,双臂举起,对着大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客栈里的客人们看呆了。
这时候,客栈门又咣当得开了,走进了一个穿书生袍的飘飘若仙的美少年。长相比大姑娘还秀气,但是脸色泛白,浑身摇晃得像随时会倒下,手里还提着一柄细长的弧刀,悠悠然地走进来,独占了一个桌子。把伙计送上的一壶茶一饮而尽,才向伙计笑了笑。
门外,一匹淡金色的神骏大马被牵到了黑马旁边,伙计们把两匹马拉到一处擦汗喂料饮水照顾着。
魁梧大汉面色狰狞地变了几变,把手里的大酒坛子往地上一摔,抽出军刀劈进了木桌。大喝道:“滚!都滚出去。”一时间满客栈的人蜂拥逃散了。老板、酒女和伙计们也吓得躲进了厨房。
魁梧大汉脚步不稳地走到美少年对面,坐下,把大刀砰得丢在方桌上,拧眉瞪目地大声道:“好,佩服!我算服了你。姓崔的,我们追出来两天,打了七、八场架,还分不出胜负。你原来就受了重伤,再打下去肯定比我早送命的。你不怕死吗?你还要追吗?像你这样玩命的朝廷鹰犬,老子还是头一回见。”
一脸病容的美少年微微笑了:“既然我们都知道打下去两败俱伤,就不如坐下来谈谈。再打下去,你也活不了。我会一直追着你,身后带着大队的锦衣卫和北方军,你逃不出北疆边界。”
魁梧大汉傲慢至极地点点头:“好!我叫萧五,萧君吾。出身是边疆平民,多年前因为穷困潦倒活不下去才投奔的鞑靼人。如今我吃饱喝足有了银子保了明君,不会再降回明朝了。你别想套我的话,如果你想打探些消息,我们就一句换一句!你对你也很感兴趣。否则我宁愿跟你打到两败俱伤,也不会回答你的。我答完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你不能再追我。”
面色苍白的美少年慎重想了想,笑道:“好,我同意。我也敬佩你是条‘孤胆闯中原’的勇猛汉子,我们就有问有答交个朋友。我姓崔,催命的半边崔,悲天悯人的悯。承蒙天子厚爱在皇上驾前做个御前侍卫。萧大爷是鞑靼的南院、还是北院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