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要打电话通知的人吗?”
“应该,没有了吧。”
这句话像一个蒙昧之中的提点。时光呼了一段鼻息,他松开左手,用拇指刮了刮手机上满屏幕的汗水。这会儿他才渐渐松开手指。
“我们是去附二院?”他转头问沈一朗,“我有告诉过绪哥吗?”
“……我替你说了。”沈一朗回答。
“那俞老师呢?”
“那没有。”沈一朗瞅了他一眼,“你现在还要再打电话吗?”他露出不信任的神情,“你不如先让自己冷静一下?”
“哎——算了。”
时光摇了摇头,他单手扶住前额,随手把那部诺基亚丢进车前储物柜。
“我烦死了。”他捂着前额说,同时感觉很想吐。
等他平复了一会,沈一朗才问: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指的当然是俞亮。时光搓了一下手掌,扭头去看在后座蜷着躺平的身影。
俞亮并没有醒过来。
路灯也轮转着映着他昏睡中的面孔,昏黑和昏黄在他的脸上交相出现,不停窜动。虽然他的双眼是闭合的,但这窜动的光景却让时光油然而然地觉得这人或许已经醒了,不然就是将要醒来,兴许再过那么一会就会从后座坐起来,用平时一样的面孔跟他说话,或是拿那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然而那双眼睛仍然是闭合的。
“他应该不会烧成个傻子吧?”望了不知道多久,时光干巴巴地提问。
“呃,问这个干什么?”
“谁知道。”他的声音拧巴得很,“我听说长时间发烧容易烧坏脑子,这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他烧了多久,他脑子不能坏的。”
沈一朗皱着眉头停顿了几分钟,看起来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他最终没有被时光的无厘头提问牵着鼻子走:
“你……都想哪儿去了。”
“好吧。”
时光坐回原位,从车前储物柜里又刨出了那部手机。
“其实你刚刚可以立刻打电话给医院的。”沈一朗说,“喊救护车。”
“……嗯。”时光摁着手机,闷声应和。
“下次记住了?”
“什么?——不……”
时光抠着手机键盘,猛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面色发冷,“不要下次。”他答道。
晚间到了附二院,他和沈一朗,再算上方绪,一个去找护士一个去挂号另一个陪着俞亮,三个人一顿折腾,临近九点五十左右总算是把液给输上了。也得亏今晚时光他妈值班,给俞亮在病房里腾了处床位,好让人盖被子躺着挂水。
沈一朗和方绪自是在病房里,倒是时光,前脚刚看完给俞亮挂水,后脚就被他妈提溜着领子从病房里拽到了走廊上。
“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母亲压低的问话声在走廊拐角回绕,“怎么都没告诉我呀?”
“也就这几天的事儿,这不还没来得及告诉您他就给撂倒了吗?”时光恹恹地辩驳,抬手指了指病房的方向。
“唉,大夏天的……”时母朝病房里侧头望了一眼,又看回他,“怎么就发烧了呀?你是不是忘了妈妈跟你说的话了?你们俩都是从方圆过去的,又是同年,关系又好,平时两个人要互相关照着点……”
“我记得我记得,我真的记得啊妈妈。”时光连连举手投降,“这我也没想到。”“唉。”时母摇摇头,嘟囔道:
“你们都是小孩子,懂什么照顾人。”
她还要值班,交代了几句就回岗了,留下时光在走廊里发了会呆。
好久没听到“小孩子”这种评价了。
去经历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他自己毫无关系。
他没让自己迷茫太久。
拐回原先的走廊,他在病房门口的长凳上瞧见了一道多出来的身影。
“……俞……俞老师?”
后者正在椅子上坐着养神,看见他来,对方点点头。
“你好。”俞晓旸说。
“您、您好……”
时光微微点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几小时前刚见过面,两个人自然谈不上面生,只是时光心里实在不情愿跟俞晓旸这么相处。别的不说,光是俞晓旸朝他打个招呼,他就得想上起码十秒钟,思考该怎么回这位老师的问候。他在国家队的时候碰见杨海等人也会打招呼,但杨海那些人年纪又不大,也就刚开始没熟络的时候礼貌礼貌地喊喊师哥师姐,真熟了以后也就自然变成X哥X姐了,至于队内那尊镇山大佛赵天元,时光不太想提他,没待两个星期他就摸到门路了:对赵冰封这人,没有熟不熟的说法,因为他平时基本不跟你来往,碰到面打招呼的也永远只是你,他能给你点点头以示回应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