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就像她的父亲。
“但他十年前的经历,我就查不到了,很遗憾。”乔安娜耸了肩,摊摊手。
顾繁星默然地点点头,随即真诚地冲她一笑:“你能找到这么多线索,已经很惊人了。谢谢。”
“你该谢的可不是我,是路。”
“是……但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顾繁星忽然颇有郑重地朝她一躬身,停顿片刻,才站直说,“在路从白伤好出院之前,请你多多照看他。”
乔安娜碧蓝色的瞳仁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拜托我?你不是要去见他了吗?”
“我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最快的班次,明早就走。”
“回去?我不明白——”乔安娜的双手仿佛无处安放地在半空中挥舞,像是在替路从白打抱不平,“他在等你!”
窗外的云又被长风渐渐送远,强烈的日光再次毫无保留地透进楼道的空间,却令乔安娜在那个瞬间无法看清顾繁星面容上的复杂神情,只听到接近呢喃的低语:“因为我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挡在我身前。”
图森不是个多雨的城市,早上短短一阵清凉的降水后,气温就在晴空圆日的炙烤中不断攀升,但顾繁星站在路从白的床边,却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谁都没有出声,病房内静得让她难以顺畅地呼吸。
这份静默对顾繁星来说并不陌生,初识时路从白疏冷寡言,难以亲近,心中所想更是高深难测,她那时便暗诽他这性子着实只合适独来独往。
直到日子久了,她才渐渐明白,这个男人只是习惯了用每一个眼神与每一次行动来践行自我的姿态,分明无言,却又掷地有声。
第五十三章 长梦有尽日-下(8)
父亲的失踪让顾繁星从少年时代就陷入巨大的迷惘,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那片走不出的雾霭荒野的上空,为她点亮了一颗星。
星芒穿越重重阴霾,给了她在黑夜中寻找到光的安稳。
于是她开始依恋那颗明知不可即的星,也许是被同化,又或者她从骨子里与路从白就是同类人,外向热络只是一层伪装的外衣,而躯壳之内跳动着的那颗心,却渴望在静默中寻找着无声契合的共鸣。
然而可笑的是,在经历生死之后,这份曾经成全过两人默契的静默,却仿佛在这一刻变了质。
“坐吧。傻站着做什么?”恍惚中,她听到路从白终于开口了。
“不了……我来只是说几句话就走。”顾繁星没有打算辩解自己为什么在他为她受伤后时隔两日才出现在他面前,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迟滞,“听乔安娜说,你的身体在慢慢恢复。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你现在没事,我就打算回去了。”
路从白的目光直直定在她脸上,沉声问:“回去哪里?”
“沅城。学校给的实习期也快结束了,我想是时候回去了。”顾繁星没有避开他,竭力在视线对垒中不露任何痕迹,“从前我以为猎陨是件浪漫的事,这可几个月下来全无收获,让我觉得付出的辛苦并不值得,更何况还会遇到各种危险——这两天我认真想过了,我对陨星根本没有足够的热爱,所以我坚持不下去了。是我之前太冲动了,还贸然打扰到你的生活,真的很抱歉。”
话音缓缓落下,路从白没有立刻回应,甚至连注视她的眼底也没有半点波动。
但顾繁星却觉得那眼神的重量就沉沉地压在自己肩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拢。
“你想清楚了?”半晌,他才将视线微抬,投向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问。
顾繁星咬住下唇,点点头:“是。”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路从白得到她的回答,什么都没有多说,“我伤还没好,不方便送你去机场,我会让乔安娜帮你打点。伍德沃德手下有不少是亡命之徒,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报复,离开这里之前,你自己都要多留心。”
他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她要离开的说辞与现实,就像早料到她要走,就像她只是在怀海别墅的落地窗前向他道了一句“晚安”那般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肋下那处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让顾繁星不敢用力吸气,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分明该是如释重负,却偏偏掺杂了太多失落的酸涩。
大约在路从白眼里,她也不过是某个夜晚匆匆从天边滑落的一颗陨星罢了。
每个陨石猎人耗尽毕生也未必能寻得自己望见过的那一颗,那又何必强求?
“好,谢谢……”顾繁星扯动嘴角冲他一笑,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向他道谢了。
路从白的瞳仁中也划过淡淡笑意:“这么久了,倒似乎只有这句谢谢听来最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