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外人的眼里,他永远都是清雅端方的君子。
“你是忠义之后,社稷之臣。”陆卿婵忍不住地讽刺道,“自然不会做危害家国的事,是我以小人之心看使君了。”
柳乂的眉心微蹙:“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他说这话时很像个不容忤逆的长辈,想要将后辈牢牢地掌控在指间。
“那使君想要我说什么?”陆卿婵仰起头看他,她破罐子破摔地哀声说道,“说我很愿意被您带走,这是我莫大的荣幸吗?”
她声音低哑地说道:“在我好不容易走上新的人生道路的时候,要我去感谢那个一意毁了我的人?”
“我真的受不了你,柳乂。”陆卿婵的神情几乎是痛苦的,“同样的话,我和你说了无数次,你永远不会听,永远不会将我说的当回事。”
“从我们重逢,到如今。”她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们每次见面时谈论的话题,有发生过转变吗?”
死胡同。她甚至想这样说。
破碎的镜子或许还有重圆的可能。
可两个站在死胡同里打转的人,是永远寻不到出路的。
柳乂的神情微动,却并没有放松对她的禁锢。
陆卿婵难过地说道:“你不会为我改变,不会听我的声音,却要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凭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一直痴傻地爱慕着你?”她的眸里含着哀伤,“我就应该做你的附庸,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遵循你的安排?”
陆卿婵大声地说道:“我不愿意,柳乂!”
“我也想好好地活着,为自己而活。”她死死地咬住唇,不想让哭腔流露出来,“我曾经很喜欢你,但是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你了。”
陆卿婵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你也放了我吧。”
说完以后,她才想起来类似的话,她已经说过许多回。
柳乂的容颜俊美,神情却仍是冷的。
“听话,阿婵。”他揽住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有想法,但是现在先别再跟我闹脾气了,好吗?”
陆卿婵几乎是有些无助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撼动柳乂的想法。
柳乂循序渐进地说道:“京兆不安定,长公主身边更是危机四伏。”
“我不是吓唬你,哄骗你跟我走,而是乱世真的要来了。”他的眼眸微动,“等到乱世结束后,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不会逼迫你的。”
柳乂的眉拧着,像是也觉得他已经退让到了极致。
这让陆卿婵自己都认为,她像个任性的孩子,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了。
“可是我受不了,柳乂。”她哑声说道,“我不想把我自己交付给你,我不想走进囚笼里。”
柳乂却说道:“再好好想想,阿婵。”
他稍稍放松对她的钳制,起身将被夜风吹开少许的宫门掩上。
柳乂看了眼赵崇,他已经昏死在春凳上,脊背上满是血迹,即便是盖着白布,瞧着也颇为可怖。
他不会知道方才被人抱在桌案上胁迫的人是他的妻。
就算赵崇是清醒的,他也不敢知道。
车轱辘的话被说了又说。
陆卿婵忽然觉得柳乂很像是那类让人无力的长辈,他永远在说是为了你好,却永远不会去听一句你的心声。
连忤逆都是错误的,应当受斥责的。
若是旁人知悉她拒绝柳乂的奥援,还是因为这种缘由,定然也要训斥她不识好歹。
不会有人觉得柳乂做得不对。
因为柳乂的偏执,他们无时不刻都像陷在迷宫里的人,寻不到方向,连他们每次见面时所处的空间都是封闭的,晦暗幽静的。
陆卿婵实在是想不到法子了。
她的目光飘忽,柳乂离开后,她仍然没有从桌案上跳下去。
就像是被困在笼中太久的鸟,即便将笼门打开,它也不知道飞。
桌案上摆着砚台、笔架,还有一方镇纸,以及那柄被柳乂遗落的长剑。
长剑?
在抓住利剑的剑柄时,陆卿婵是脑中是空白的,雪色的剑穗柔软,让她的掌心都泛起痒意。
这是很久以前她被柳乂握着手,编织出来的物什。
回忆越甘美,现实却不堪。
见到柳乂回身,陆卿婵的手便开始颤抖,但没有将剑刃朝向他,而是对向了自己。
刀刃抵在脖颈处,划出细微的血线。
她的肌肤如雪,衬得那抹血迹红到了极致,就像是绽放在雪地里的梅花。
柳乂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是变了。
他厉声说道:“放下,阿婵!”
陆卿婵只看到了他的唇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强烈的、聒噪的轰鸣声在耳边响动,如若惊雷,等到震耳欲聋的暴雨声落下时,她才知道那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