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就连自己的眼睛都克制不住。
褚辛则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只好似打开了身体某个微不足道的机能,排解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水分。
他机械地抚着云笈的背,去擦她的眼泪:“不哭了,我不痛。”
谁料刚爬过地道,他一番操作,只抹了云笈满脸泥巴。
只好捧着她的脸继续擦拭。小心的,克制的,像是动物本能的安慰,而非带有旖旎目的的缱绻。
云笈眼泪没停,他又去找第二种可能:“裙子脏了,我带你去换,抄小道回去,不会有人看见,一点都不丢人。”
仍然没停。
褚辛一颗心要被她的泪水切成几瓣了,他默了默,终于说:“是我做得不对。”
“要是你不喜欢听周淳说我的事,我就让他不要再提;要是你不喜欢现在这个羽书令,我便赔你个新的;要是不喜欢远目灵珠,我便将它掐碎了。”
他手足无措口不择言,将既往的云笈知道或不知道的错处供认不讳,只想把云笈这两行泪珠子塞回去,让她能够好受些。
但显而易见,还是失败了。
褚辛几乎绝望了。
“要是你……”他喉头一片干涩。
要是你真的将我视若蛇蝎,那么便有了刺我心肝的淬毒剑。
我如今既无甲胄做挡,亦不敢以邪道傍身,摆在眼前的,好像也只有离开这一个选项,别无他法了。
他的战败宣言还未宣之于口,云笈却抓起披风在脸上擦了擦,又狠狠在他脸上一顿抹。
随后吸着鼻涕,拽着他往旁边走。
褚辛问:“去哪里?”
云笈鼻尖发红,瞪他一眼:“不是你说要带我回去换衣裳么?”
第59章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打落残枝败叶。
对于素来凉爽的昆仑而言,这实在是少有的坏天气。
昆仑王回到暗房时,看见门前斜倚着一把黑伞,正是弟子口中所述,褚辛留下的那一把。
许是在此地放置已久,伞尖的水迹沿着石砖淌下,随雨水一起汇入门前的水渠中。
昆仑王多看那黑伞一眼,踏步走出暗室。
褚辛这数月以来都合规合矩,然而但凡与褚辛相见,他无时无刻不从那半妖身上察觉出危险的气息。
不论他有怎样的礼数,都无法掩饰他那对竖瞳中传出的危险。
那绝对是个不容他大意的人。
留得一时,已经是对他的容忍。
行至正门,昆仑王忽而顿足:“那小畜生是何时来的?”
弟子道:“大约两刻钟前。”
“两刻钟前?”昆仑王缓缓转头看他,“两刻钟没回来,没拿伞。”
弟子一阵哆嗦,后退半步,暴雨倾盆落在头顶,他又生生逼着自己止住惧意,合手道:“是……是。”
“两刻钟能走多远,一路行至此处,也未见他踪迹?”
除了雨声,唯有一片死寂。
“废物!”昆仑王咆哮着揪住弟子的头发,将弟子甩在宫墙上。墙壁顿时咔地显出裂缝,而弟子跌落在地,一动不动,没了呼吸。
昆仑王连眼神都没再给那弟子,几个闪身,运起内息向暗室奔去。
周围其他修士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动。
直到昆仑王离开,老医修急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诸人才纷纷向内奔去。
黑伞被一脚踹倒,骨碌碌滚入水渠,博古架大开,密道寒凉一如往常。
群臣跟随主子小跑着在密道中穿行,密闭的黑暗空间中只余焦急的呼吸和浩浩汤汤的脚步声。
冰室的灯火再次亮起,没有留下谁的痕迹。
冰棺中的咒文与离开时相同,尸身沉默而毫发无损。
是他多疑了吗?
昆仑王的腰刀已经出鞘,脚步放缓,闭门往回程走。
他这次将呼吸和脚步放得极轻,众人随他行事,也不敢发出声音。
不对。
风声不对。
昆仑王按照原路折返,却在一个岔路止步。
夜明珠将他的刀锋照得锃亮,他像是绷紧弓弦、蓄势待发的那支箭,随时将要去一个,或一群人的性命。
他最终停留在一处毫不显眼的转角。
就在身侧,一块壁砖稍显突兀地镶嵌在墙中,与其他壁砖差之仅有毫厘。
他按压壁砖,石砖訇然打开——
眼前出现一条仅容许一人穿行的密道!
众人惊骇几乎无法形容。这绝非褚辛与昆仑王的私事,而关乎在场所有人的官帽甚至性命。
不论他们此前将褚辛当回事或不当回事,现在都必须直面这个惨痛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