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受到了鲛皇的影响。
也对,不惜丢掉青云的脸面,也要将怀梦草夺回他手——哪怕他愚钝到无可救药,原本也做不出来这种蠢事。
现在,鲛皇是想看兄妹做困兽之斗,亦或是……借她的手,除掉云书阳这只扰人苍蝇?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云书阳在此处取走怀梦草。
此类勾人心智的阵法,皆与人神志相连。
若在此取出怀梦草,作为破阵者,云书阳不会受到影响,可其他被牵扯的活人必死无疑。
云书阳不会不知情。
可他笑容愈发狂热,已是不容人阻挡的意味,径自向怀梦草而去!
云笈扯住云书阳:“二哥不可,怀梦草事关重大,若在此取草,其他人必有性命之忧,不如我们先行离开,之后再……”
不等云笈说完,云书阳就大力甩开她的手:“兄长的决定,无需你置喙。”
四周隐约的金光倒映在云书阳的瞳孔中。
他缓缓举起三叉戟,指向云笈:“若有疑议,便依照军中法度,与我一战。胜过我,我便随你。”
被云书阳用武器指向眉心,对云笈而言是第二次。
没有触碰皮肤,云笈的眉心却倏地一道冰凉。
云书阳问:“自斩相柳而归后,你可有见过父皇?”
还未等云笈回答,他便高声道:“封赏宴以后,我曾求见父皇……可我在雨中苦等两日,父皇他也不曾出来看我一眼。还是徐崇走出大殿,为我端一碗热茶,让我不必再等。”
说到最后,他苦笑起来。
“自儿时起,我就发现了。从大哥,到三弟,最后到你,小六。父皇对所有人寄予厚望,对所有人都赞缪有加,除了我……”云书阳说,“除了我。”
“你在试剑夺魁,连破荧惑岁星两境,机会就像路边的花草,应有尽有,随你采摘。我却如溺深水,越挣扎越往下,所有都重要,都不可放过。”
“但若我不将怀梦草带回青云,若我再不做些什么,我手里的一切都会被抢走!”
云笈从未觉得自己比此刻清醒。
想说与兄长的话有许多。他们从前的确无话不说。
母亲早死,她牵着云书阳的手长大。
逐渐长大的岁月里,时间流水般淌过。
她骑在云书阳肩头看过杂耍,被云书阳教着学会骑马。云书阳握着她小小的稚嫩的手,把桃木剑塞进她手中,告诉她该如何挥剑。
但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弄错了自己的位置。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大哥死去以后吗?
是三哥的声望越来越高以后吗?
亦或是你看过大好江山的版图,从得到你的武器、你的护卫、你的荣耀开始,一切都无法收场了呢?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被轻易地诱惑与驱使,就连自己本身,也成为可供利用的武器之一,比刀刃剑锋更锋利,更剜人心肝。
即便是刀刃相向的现在,名为“云书阳”的这把武器也坚定得好似永远不会动摇。
云笈不退反进,直到剑锋真的抵住她的眉心。
她直视武器之后的云书阳:“这些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亲人更重要吗?”
所以不惜用你的武器指向我。
“比无辜者的性命,更重要吗?”
所以可以枉顾他人的性命,任由自己被欲|望驱使。
云笈没有忘记长海楼的烟火。
青龙在盛放的春樱中徜徉而过,人群折膝,声潮呼啸,烟花映出无数欢笑的幸福的脸。
不知那时,云书阳有没有从美人与佳酿的拥簇中清醒一瞬?
二哥,在你膨胀得越来越大的野心之外,你可还记得与亲人同度的岁月,可还记得……你的子民为你高呼千岁?
云书阳回避所有追问,只道:“你若执意继续,我便不会因你与我的血脉联系,而对你留情半分。”
这就是最为有力的回答。
鹤翎出鞘,白羽般瞬息间闪过。
当——
寂静的石洞中,兵刃相见的金石之声堪称刺耳。
震动自武器传至虎口,云书阳镇定的面庞上终于显出一丝骇然。
在那道熟悉的灵力袭来的瞬间,他踏水急退数步,水浪急溅,一颗水珠迸入他眼中,涩而痛。
此地光线微弱,雾羽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刺眼。
云书阳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对视,却如视陌生人。
都说鹤翎在神器中最为好看温柔,而鹤翎的主人是青霄山上最为嘴犟心慈的六殿下。
任谁都习惯了的,更不必说云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