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思定之时,萧时清已然按捺不住,忽自人众当中催出一声尖啸,啸声为特制的鸣镝所发,声响将歇,楼角四面随即传来一连串兵甲催动的响声。
还在台上的武人尚未露出惧色,却是已经退场的弟子当中,有人不断发出惊叫。
如此场面,连萧时清也难禁气愤,自家门派为了拢靠世家,不得已带头收下如今这些不成器的子弟,为了给这些子弟铺设名目和排场,才有了这日心惊胆战的一出,倘若动用的真正是各大门派的顶尖高手,区区的几名江湖游勇,又何至于让他如斯忐忑不安?
“肃静!”为了持住体面,萧时清假作这一声是唤给面前的江湖人,可瞥见这些人目光不屑,他又难禁胆怯,忍不住向姜镳身侧微微缩靠:“萧某无意为难诸位,只要诸位立刻从此地离开,萧某一定力保外面的兵将安然无犯。”
似是为了回应他所说,即刻有一道飞箭捅破窗纸,在众人眼前划下弧迹。
“这是……”按说第一声鸣响只是号令,等他再出一箭,方才到了外面的军士动手的时候,萧时清的承诺当即被打破,正感尴尬之际,挨近窗口的位置,又有几人接连发出惊叫:
“不好,外面打起来了!”
萧时清本以为唤动了本地兵马即是万无一失,未想防范之后,竟然还有意外发生,当下难抑焦灼,正欲挺身赶往窗边,将才迈得两步,已被举到而至的瞿歆中途截下:
“时清长老,比还是不比,拿你的性命来定!”
发觉贴近喉间的寒刃,萧时清大气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就为刀锋触及。他努力找寻姜镳的所在,一时甚至忘了维持仪态,眼珠来回转看,露出大片的眼白,却不想觅了良久,仍是未见其人,始终不得如愿。
较之五大门派的颜面,总是自己性命更为重要。
萧时清再三思忖,终还是转变了立场。他心想就算比武的场面十分不堪,在场的观者,本身都是这些弟子的亲眷,不可能将自家儿女的丢人事迹向外传扬。
籍此定了心,萧时清总算抑住胸口起伏,随即催声高喊:“萧澄,萧干,萧炳,曲政,曲杉……”
此前自首轮比试中胜出的十六名弟子,姓名被萧时清一气说完,不等这些弟子动身,台下便有数名年长者的声音不忿暴起,当中有一人的声音尤其清晰:“区区几名微末来头的江湖客,如何能与我儿相较?教这些莽贼开开眼界也好。”
萧时清不敢回头,只能借耳力努力辨别。他很快想起,这声音当是本朝户部王侍郎家中的总管,赠予他数件名贵字画,他虽是心觉荒唐,却不敢多泄一丝口风。
这人这样一说,即刻有许多人随声附和。来此之前,他们无一不被告知,这日的场合是本年数一数二的武道盛会,自家后生能参与其中,已说明习艺有成,在武林中已能排得上座次,如今既已拔得前列,断没有战胜不了几个微贱江湖人的道理。
尽管萧时清轻易受制的局面颇显异样,待瞿歆取开刀身,面上缓却不甘,众人便也随之减了质疑,视线都集聚在即将出战的自家后生之上。
这十六名弟子,其实并非都是一心顶充履历的投机之人,除两名以高昂礼物贿赂师长的弟子之外,其他本来都是被迫配合,赛时不改逆胜负结果,但务必要给用功不勤的子弟漏让数招,保证对招时不显得差距悬殊。
原本议定决出十六强后,这些弟子就能放开手脚,全力一战,哪知竟被瞿歆所领的一众来客乍然袭入,掐在最关键处搅乱了局面。
同自小以根骨天资收入五大门派的上阶弟子相比,他们的水准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所对既是更缺乏上乘武学积蕴的江湖中人,比起同自家门派里的高手决斗,他们大多都颇具自信,是以起手之时,除了被迫上场而忐忑难安的两人以外,各都精神抖擞,迎上对手的视线之时,俱也跃跃欲试,丝毫不显怯懦。
瞿歆乐得对手全力以赴,他最先出场,奈何择错了方位,偏是最晚启开较量,环看了一圈,其余三座擂台皆打得有来有回,他颇以为喜,感念这些日子来召集这些人手的苦劳终于没有白费。
到了自己动手的时分,瞿歆终于定下神来,将视线凝向对手,这一看,他竟掩不住诧异,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所见,颇舍力气地眨了眨眼——
对面站着的这人,整个人抖如筛糠,眼瞧下一刻就要折身跪倒,莫说与他对招,就是举在胸前的掌指,已然抖颤个不住,全无一丝气势可言。
此前场上互作配合的场面,瞿歆伏在楼顶,多少也窥得一二,但见此行而来的同伴各个比拼投入,因而缓了质疑,颇期待对手的出招,熟料分配给自己的,偏是靠贿赂同门一路混闯过来的游闲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