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因习武有长进而安下的心思,时隔一整个月,又开始蠢蠢欲动。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
看出这日的郑轩心猿意马,瞿歆面色虽冷,口吻却还算得上温和:“想要出去逛,就同我直接说,我又不是学堂里的死板先生,非得将你拘下来念经。”
除了体格上的轻微变化,郑轩的眼神气质,也与过去有所不同。
他迟迟不应声,非是因为像从前那样害怕一个人独行,他实是犹豫,自己还想搜寻恩人下落的心思,是否该与瞿歆坦白。
“你今日是怎的?身体不舒服?”说时,瞿歆已搭上了郑轩的脉。
郑轩忙不迭将手抽回,“我好着呐,都是瞿大哥教导得好,身子比从前硬朗多了,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病了几回了。”
瞿歆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有些变化,但到底与“硬朗”二字不沾边,忍不住失笑:“既然没生病,为何瘪着一张脸,不提醒你两句,就停不下来地出神?”
跟初见时的大大咧咧相比,瞿歆此时的腔调格外温柔。郑轩忍不住看入对方眼中——
眼底澄澈,能清晰地看出自己的倒影。他看着瞿歆,瞿歆似乎也在看着自己。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瞿歆这样,向自己投来如此专注的眼神。
恩人的面孔,与他此时的所见放在一处,俨若一架遥不可及的纸鸢。
他忽而想起赵容告诫自己的话,就算用心至诚,仅仅是为了报恩,也务必要顾忌恩人身边的那个凶戾男子。
他随即想起当时那男子斥责自己的话——望着眼前的,想着尚不知在何方的,岂不正是三心二意,水性杨花?
郑轩一个激灵惊起,瞿歆还以为他是突发急症,起了惊悸,正要去揽人,郑轩却主动伸手过来,攥紧他的手腕:“瞿大哥,我想通了。”
瞿歆诧异:“你想通什么了?”
“我想通了,恩人那边,根本不需要我来救,且不说我根本没有救他的本事,就算能救,他身旁的那人,也根本不会允我出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惦记恩人的事,保准对瞿大哥一心一意。”
瞿歆听得一头雾水,半晌只抓住了那句“一心一意”:“你有想做的事,自己去做便是了,‘一心一意’要作何解?我拦着你去做其他的事了?”
郑轩始觉自己说错了话,登时慌张失色:“我……我是想说,今日练功走神,是我的不对,往后不会再犯,跟着瞿大哥习武的时候,务必要专心致志。”
瞿歆隐隐觉出了一丝古怪,但偏又思索不明,只得敷衍应道:“那本就是该当的,我这师父勤勤恳恳,岂能让做徒弟的随便马虎?”
郑轩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总算褪去泛起的潮红,瞿歆接而沉声道:“今日纵是再练,时辰也不早了,严江有约,如果没有别的安排,你就随我出去一趟。”
将至约定的地点,郑轩看着熟悉街景,渐渐悬起了心。
紫茵阁的牌匾一出来,他险些惊叫出声。
不管老板本人的爱好如何雅致,紫茵阁逃不开仍是风月场所,瞿歆除了在有人品评武艺的时候较容易激动之外,多时都稳重端肃,怎么看也不是留恋勾栏之人,他看着瞿歆坦然举步,甚至忍不住猜测,或许严江根本没有跟瞿歆说明,这里究竟是何种场所。
“瞿大哥!”郑轩慌忙将人扯住,“严公子或许在别的地方,还是先别进去的好。”
瞿歆不解:“他既说定是此地,那便一定在楼上等咱们,不进去是何道理?”
郑轩踮起脚向高处张望,似乎真能据此看遍所有的厢房,脚下一踩实,他便当即牵紧瞿歆的手,将他往街道正中拉扯,“这里是青楼,有什么事情,非得在这儿商量不可,定是严公子惦记前面的事,想要戏弄你,这才把你叫过来。”
“确是青楼不假,我想来便能来,为何偏要遭了旁人的设计才愿来?”
郑轩确未想过,瞿歆血气方刚,或许从前也去过不少类似的场合。但他随即想到,紫茵阁还有其他的不寻常——
“瞿大哥,如果是旁的青楼,我肯定不劝你,可……可这里,有男妓……”
“有又如何,难不成你——”
郑轩慌忙掩住瞿歆的嘴,免得他说出来自己不敢听的话。
他至此才回觉,自己如此敏感,其实无非是心虚的表现,自己的过往细数起来,摆不脱“腌臜”二字,他想跟瞿歆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不想让对方窥见哪怕一丁点从前的狼狈。
可越是欲盖名彰,过往的印记就越鲜明地投在旁人眼中。
他再没拦着瞿歆,等在严江所定的厢房内落座,看见端坐于窗边的清俊面孔,郑轩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