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聂堇气得极了,又顾忌隔墙有耳,到底没能说出呵斥的话,傅征却以此为得了允准的筹码,又迎上前来,抬手抚上聂堇的后颈。
“他将我当什么……”聂堇怒极怨极,一下子想起了骊景街上路遇几个色中饿鬼的憔悴面目,反手便是一掌,傅征竟躲也未躲,在腕背出落下一道红痕。
聂堇一箭步闪出半丈,他打了傅征,傅征竟不着恼,反还想凑近了,见势要抓起他的手,看看是否打得痛了。傅征何时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聂堇又窘又气,两个人在窄小的房间内追逐,灯烛未燃,即使各都小心地避开屋内的陈设,仍难免蹭动了几样物件,接连发出响声。
“别过来!”聂堇脚下一顿,虽然怒火未却,声量仍压得极轻微:“外头有动静,小心听着。”
“手给我,”傅征口吻如常,“这里有密道,我带你走。”
聂堇难以置信,“有密道,为何不一来就——”
“走不远的,通过去是东厢。”他们从东厢跑来,的确不能在短时内折道而返。聂堇听了解释,却不能顺遂接受,可眼下也犹豫不得,只能屈服于眼前这浪子搭救。
密道掩在雕花屏风之后,扭开外面的一扇,一尺宽方的地砖便徐徐下沉,两个人没办法同时容纳,聂堇顶在前面,向内觑了一眼,两人未携灯烛,眼前竟浮出了一抹荧光,虽不甚亮,却足以照彻一道虎头形制的重锁。
锁分三面,各面皆有一个拼扣的铁榫,其上刮痕斑驳,表面却不见一点锈痕。看来要解此锁,并不单单考较解谜的本事,还重在考较手指功夫,聂堇看着傅征指尖飞动,未耗得几息,业已打开了锁扣。
此锁像是为傅征量身打造,聂堇没有开口询问,自先有了猜测。
傅征造访此地,绝不止一次二次,这处密道里的机关不仅被他早早发现,还当做消遣来时常拨弄,不单如此,还没忘记要涂油擦拭,惦记起了,就来做个保养,生怕损坏了一隅一角,影响日后使用。
虽是籍此得了福佑,聂堇却有一丝难言的酸涩在心上泛起。
送给他的机弩还贴在掌中,聂堇想不出,那些形制多样的木工,每个都经历了怎样的曲折。
傅家再怎样低调,傅征也该是个被人宠溺到大的小少爷,可是为了这项武学以外的消遣,他便是在自家做贼,也不愿意向父亲张手,可见父子二人之间的芥蒂。
聂堇甚至想到,倘若傅征没有生在傅家,这十几年来的成长,或许会少却许多磕绊,恭顺平和,变成他完全想象不来的模样。
“再不走快些,真要被人追上了!”
听得催促,聂堇忙不迭催动脚下,未出两三步,就成了他领在前,傅征不得不从聂堇身上借力,两人这才不至于相差过远。甬道笔直向前,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尽端,两人一靠近,出口出便有荧光耀起,照亮了形制同此前相仿的锁柄。傅征解得顺利,两人借着承托,很快被送上地面,哪知才从角落里探头,便见一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厅正中的太师椅上,手上拈弄着一枚玳瑁制的印章。
盘领长袍,麂靴玉带,聂堇才见这人的打扮,已知这人即是此前自称李宸睿的湛安王世子。
他攥住傅征的手,不躲不闪地同李宸睿对上视线。比起这位天潢贵胄,他更担怕傅征会因暴怒而贸然出手。
李宸睿拿着的印章,是傅充为数不多赠给傅征的生辰礼物,由傅充本人亲自雕刻,尽管当前的父子二人并不亲睦,但也不至于减损这枚印章在傅征心中的分量。
“既知逃不走,又何必躲躲藏藏,拖延到这个时辰?” 李宸睿眼神幽晦,却不看向二人,只管在印章之上流转。
对方毕竟不是江铭越,两人一现身,未出吩咐,十余名兵卫已然鱼贯而入,整列于堂屋两侧。
如此阵仗,所图的自然不是为了给两人留一线生机。傅征双拳紧握,眉心不结反舒:“阁下想要我家的秘库,现下可得手了?”
傅征从容抛出钓饵,李宸睿的动作难得一滞。弹指将印章一送,玳瑁坚硬,在地上滚转了一圈,依旧完好无损,但却难免沾尘,掩去了一角光泽。
“傅家的小公子,是你,还是旁边的那位?”
李宸睿明知故问,存的是羞辱之意,聂堇侧过身,只作未闻,右手摁于腰间,左手摁住刚刚戴上的腕弩。腰间卷着三尺长的软剑,两样武器在手,聂堇虽不知这班兵士的底细,但也有把握暂行支开,容傅征去拿挂在墙上的重剑。
傅征早知惊慌无用,不仅不做戒备,反倒负手而立:“阁下不着急取我二人性命,必是有所希求。傅某是个惜命的人,断然不会同阁下对着干,只是在那之前,务必有一事要同阁下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