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好像察知了他的挣扎,微微别开视线,深汲了一气,以平淡口吻续说:“杀他的人已经死了,报仇的事……不消你考虑。瞿掌门的下落,我这里有些细末消息,你若想寻他,我现下便说知于你。”
景迟始终偏过头,久久不作应声,也不肯与张岚视线相对。
两人的对峙久到让张岚愈生厌烦。好不容易寻得的纾解,即有消隐的征兆。
他不能再让无干人动摇自己的决断。他兀自起身,提步将行,便在这时,被不甚重的力道阻住了肩背。
“张岚兄,我随你去。这附近有处朝向极佳的山谷,等觅定了详细方位,我再……我再随你安葬柳师弟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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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同陈经会面,已过了足有一旬光景。
“陈兄,约定的日子还有半旬,姓傅的怎么说?”
“我寻你过来,正与当日的约定相关,傅庄主他……有个身份要托付于你。”
陈经难得换了件招摇衣装,绣金锦织的衣料,卷带出数斑光点。崔逸看得目炫,走到树荫下,将日光避过,方才与陈经正面相迎。
“什么身份?”
陈经微抿唇角,随即开口:“大会当日的主持。”
崔逸难禁诧异,耐不住催高调门:“你别是说谎话诓我,就算他不能来,也该找个口舌伶俐的,这又不是逞蛮力的功夫?”
陈经显然无法回答他的质问,紧结着眉头,半晌不语。
“你那日说的寻人线索,莫非是个没着落的?难道……姓傅的辛苦经营这多时,举办大会那日……他竟不打算登台么?”
片刻的默然,已经告知了崔逸答案,崔逸委实难以置信,“当真糊涂,我还以他是个精明的,莫大的气运和天分,他竟一点都不顾惜。我若是他,便就是天塌了,这武林至尊之位,总也是要谋到手的……”
他虽这样埋怨着,其实已经收敛了平日讥损人的口吻。倘若向上攀登的代价是失去周遭所有能够亲近信任的人,他宁可一辈子缩坐不前。
但反过来,过分意气用事,也同样不为他所取,自他打拼立世开始,他就愤恨那些不思进取的高门子弟,有着他仰望也不可及的门径,据着上百年积攒的武籍珍本,他拼尽所有也够不到的东西,在这些人眼中,不过一片装点浮华的粉尘。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掀翻了这些上等人的台盘,有能耐除旧辟新,却偏因着家事私情而退缩不出,换做是常人便罢,傅征一路行来,颇不乏勇莽任性之举,崔逸虽然嘴上少有尊敬,但心底仍然存有一份旁人远无法相及的期冀。
这份期冀眼看要沦为泡影,崔逸怎样也无法坦然受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吃了个何样的秤砣,非要这样铁了心地缩头不出。”
陈经正以为这不过是抱怨之语,未想崔逸竟招手向街心呼唤,一辆马车很快在踢踏声中逼近。
“崔兄!”
叫声尚且未落,陈经便觉周身猛然一轻,再移神时,已身至一方狭小的车厢,与崔逸挤肩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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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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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程颠簸了一阵,陈经正想入非非,崔逸似乎受不住拥挤,不安分地搡了搡,随即小声道:“说起来,你当日说给傅征的寻人线索,究竟是什么?”
心中猜测这可能涉及某种不可说的隐秘,他问得并不果断,陈经却似拉家常一般,应答得尤是坦然:“我细细看过聂公子的面相,不似残忍独断之辈,齐钊当时与聂公子针锋相对,既被取了性命,便再无可能行走作祟,聂公子下落未知,多半与他无干。”
这些纠葛崔逸丝毫不关心,因而很快露出了不耐烦,陈经起初已经觉察,交代完觉得有必要交代的,便微微抬高声量:
“我思索良多,聂公子多时独来独往,能够找到干系的,只有那位隐名不出的师父,师徒之间如何相处,不好为你我外人言道,我当日实知不妥,但为了让傅庄主振作,也着实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听毕陈经所言,崔逸虽然解了疑惑,心中却更增不耐。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处置,陈经却有许多他根本不屑一顾的考量,车行之间,不止一次地暗自埋怨。
他果然不该多与读书人相处,无穷无尽的道理,在他看来,实然没有一句真正抵用。
行足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来到了傅宅门前,等了许久,也未等来一名前来照应的仆役。
不顾陈经再三拦阻,崔逸猛起一个筋斗,即刻翻过了院墙。
寻遍堂屋和各院厢房,陈经未曾见到任何一人的身影,哪怕是扫院的仆人,也未见一丝踪迹。这时他才回想起来,上次随同陈经来到此地,除了傅征和一名身着公服的衙差,这座宅邸之内,的确再无其他人为他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