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在下有一事想同你单独商谈,可否让无关人等避退少刻。”
男子体格清癯,音色清朗,细看之下,竟意外蕴着些许书生气,即使满身的尘灰尚未拂净,衣饰也朴素寻常,比起赤蛇环臂的赤龙子,气质已然算得上容易亲近。
江铭越负手而立,清了清嗓,试图抬高自己的威势。就算是个本领高强的武人,既是奔着钱财而来,便与在场的其他人并无分别,一概要仰他鼻息,看他眼色。
“江某行事一贯光明磊落,有何事不得见于天光?”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江铭越怒目扫视,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一色的冤枉,无从开解。
男子似是有些惊讶,滞了些时才道:“江公子既无顾忌,在下说来当然无妨。早几日前,贵宅有一位好手出没于锦川西巷,在下——”
锦川西巷中段,即是江铭越新辟的私宅,人物还不及笼络,不知面前人有心还是无意,江铭越当即急红了眼,摆在众多莺燕面前的斯文一瞬扯下,惊声大叫:“不是你们该听的,出去!都滚出去!”
女装打扮的高挑男子媚眼一转,众人便如一支鸣箭落入深林,满片林鸟顷刻间纷飞四散。
演至这一段,聂堇顶着玉面,颇觉透不过气,忍不住背转过身,将玉面微微揭起,疏松了几息才回转原位:“在下有一事不解,那好手既是贵宅门客,受贵宅主人青睐,想必地位崇高,缘何举动隐秘,不能磊落示人?”
“崇高?谁看得起他,不过一个缩手缩脚的惯偷,竟敢威胁于我,蠢贼,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江铭越几近咬碎了牙,仍不足以泄恨:“好么,他将我追得那般紧,你若能替我杀了他,千金……万金……哼,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我要让他好好看看,管他奔走卖命如何费心,挑错了主人,尾巴摇得再凶,十几年加起来,都抵不上我江铭越一夜豪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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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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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堇很感意外,自己尚未展露一招一式,就已经按照傅征的计划,博得了江铭越的托付。但他到底还未见过赤龙子其人,并不能做到似傅征那般胸有成竹,因而口吻犹然谦卑:“公子寄厚望于在下,在下未知深浅,却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江铭越稍稍恢复理智,拭了拭额际冷汗,随即有些支撑不住,眼看要瘫倒下去,聂堇才进了半步,未及扶持,江铭越便顿觉耳后一阵刺痛,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叫声实然惨烈,延及厢房外的廊道,传来一阵密集的簌动和细语。江铭越好一晌才同惊痛中回缓过来,一面掩着耳,一面不安地环顾:“侠士,你好生看着,这里洒扫得干净,好端端的,莫不是飞进来了毒虫?”
江铭越自小裹在锦绣里长大,寻常被蚊蝇叮咬,就要惊动一家子上下老小,何况是在外被根本没有看清模样的虫类蛰痛。
聂堇沉吟了片刻,轻嘶一口凉气,“莫非……是那好手所为?”
赤龙子杀人的手段,江宅之内有诸多猜测,但从未有人目睹其详,江铭越不敢向赤龙子询问,只能通过下人口中的传闻了解,经历了重重增色,愈发显得奇诡异样,令江铭越闻之色变。
聂堇如此一提,江铭越根本无心再琢磨,当即认准是赤龙子所为,立时全身僵直,“侠士,他、他好大的胆,岂非……真要对我下手?”
“公子切莫惊慌,倘若那好手现出身来,在下势必护着公子,绝不允他得手。”
在传闻里,赤龙子能隔空取物,飞叶为刃,不借助箭矢,即能在百丈之外取人性命。
聂堇说赤龙子要现身杀人,与其人惯常的做派并不相符,江铭越有些迟疑,但值此之际,他能取得的倚靠实然不多,转念惊惶之间,他已扑身而出,抱上了聂堇的侧腰。
未及他将聂堇抓牢,忽觉脑后一沉,头皮刺辣辣地扯离头骨,躯干顿时失了控制,昏乱中倒仰向后,做好了触地的准备,却忽而顿在中途——
一口气悬在嗓间,江铭越吞也不是,吐亦无法,想到即将面对的煞神,更不敢将眼睁开,任由躯干僵持在这一时。
聂堇呆然地看着未按计划现身的幕后之人,先是不打招呼将人扯落,他见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跌下去兴许有性命之危,便顺手将人捞住,免于摔得惨烈,未想这一拦,却迫得傅征双目浸火,俨然若虎口夺食一般。
单比力气,聂堇自知苦练一世也追及不上,此前冲势已阻,半尺的高度怎样也不至于摔得严重。
他撤了力,又手疾眼快地补点几道大穴,令江铭越暂时晕厥,明明没了对峙的依托,厢房内的气氛却依旧冷肃,唯独一道敞开的窗洞,也正值夜风舒和,在侧旁静歇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