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素来没心没肺的柳跃,眼下成天到晚,都是一副没什么神气的颓丧模样。
他不大会说什么安抚的话,仍是顺着从前的性子,对柳跃爱答不理,然而没了柳跃游走于众人之间,他也难免感到空疏寂寞。
在傅征手下,景迟能派上的用场,比从前还要多出不少,近几天来,总是整日整日的不见踪影,柳跃倘若也住了声,张岚身周的冷清便再难抑下,等到夜色渐深,有冷气自洞外溢入,寂寥的感觉便越发猖獗,越是令张岚难以忍受。
他是未能忍住,试探着催出声音,“给傅庄主看伤的人……早间是怎么说的?”
一声落毕,仿佛石沉大海,除了洞底发出的微弱回声,再听不到其他响动。
张岚捺不住冷寂,提掌将柳跃一推,他只是寻常发力,并未灌注真气,未想这一推,却使得柳跃后脑磕到一处突起的石块,即刻在张岚手上流下一股鲜红。
张岚匆忙做了包扎,好一阵手脚忙乱,挨得他伺候的人,始终无动于衷,仿佛流血的实是旁人,张岚忍无可忍,当下揪起柳跃的一只耳,怒声大吼:“你好歹还活着,无精打采的,教死了的怎么看?”
柳跃迎着火光,眼中怔然未褪,犹是一神魂未附的疏离面色,张岚正待再吼,侧身不远处,忽有一阵微弱的簌响依稀传来。
他停下掐拽柳跃的动作,朝傅征躺身的方位望去,盯看了好一晌,傅征仍旧躺得安然,根本看不出任何将要转醒的痕迹。
细索声响来源,张岚更加确信,方才声音所来的方位,应当接近洞口。
虽是心绪低落,柳跃仍然极识他的眼色,尽管耳朵仍被揪得生痛,他也忍住叫喊,将呼吸敛得极轻。
什么人会趁着如此时分来见傅征?亦或是,有人打听到了轮值的时辰,正伺着交班的空当,等待对傅征发起突袭。
张岚心念一转,顿觉此种猜测大有可能。傅征当日阻在最凶险处,与之交手的,具是精锐中的精锐,不可能不引起敌人的注意。倘若再有一战,若想保证取胜,借非常手段,将主帅兼先锋的傅征除去,自然最是省力不过。
念及此,张岚几乎连心跳声也要一并屏定不动,却未料及,离得手近在咫尺,对手竟能持住冷静,僵身等了良久,竟再无任何响动发出,似乎刚才的动静,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所来即是为了充当护卫,张岚并不因这一时的偃息而稍有放松。
按着这几日商量的规矩,张岚朝柳跃比出一个手势,意思是暂作放松,但同时也不忘使出眼色,让其不得漏失对暗中之人的注意。
见柳跃得了意会,张岚便故作轻松口吻,“见了鬼了,方才有只虱子跳到我背上,明明抓着了,这会子……又蹿跳个没完——”
说着,他还不忘来回扭动身形,仿佛当真被痒痛折磨得厉害,见柳跃的反应略显僵木,脱口便催道:“愣着作甚,还不赶快过来搭把手?”
柳跃迟疑了一瞬,随即举起双臂,按上了张岚拧动得十分夸张的肩背。两个人同时上手,声响一下子扩增了不少,张岚凭着耳力,对角落里伺服的声响紧趋不放,过不多时,果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响。
柳跃耳力只是寻常,当下只作懵然,眼见张岚对自己下的手越发狠辣,几度忍不下想要规劝的心思,他既不敢触了张岚的霉头,想到的唯有挪开自己的手,哪知才只撤得一只,张岚竟陡然在半空中腾了个筋斗。
再移眼时,一把新锻的长刀,盈着一线冷光,业已抵在一名黑衣来客的颈前。
柳跃没等到张岚发话,抑下嗓间微滞,怯怯地涩声道:“阁下……是何人?”
黑衣人将头一偏,虽然下半张脸遮得密实,仍能从眼中窥出愤恨,“栽在两个喽啰手上,当真是阴沟里翻船。要杀便杀罢,少些牵扯,你我都落个干脆。”
张岚封了这人的气海,又将外衣揭去,搜遍了周身,一时间颇感诧异,“既是来杀人,为何不带兵器?”
“谁告诉你我是来杀人的?”黑衣人扬声便斥,“我来给这个姓傅的带个消息,他既昏着,做喽啰的有又不配听,我便只能不了了之,还能如何?”
“不对,”张岚疑道,“你若带着只能让傅庄主见到的密信,自有专门的信差在外接应,不该愣生生闯到这里来,说——哪里来的奸细,不老实交代,现下就要了你的命!”
从捉拿到掐喉逼问,一套规程,张岚操弄得颇是流畅,柳跃很是惊讶,但度得此间情形,到底并非追问的时机,由此很见识趣地抿紧了双唇。
这人撑得小片刻,总是迫不过窒息,竭力发出一声嘶叫,这才令张岚止住动作,“你……你这般对我,就不怕……罢了,是不是细作,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先把我的穴位解了,我且同你看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