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有的,那人不仅武功高,性子也温温软软的,不管你练得好坏,他都绝不会为难于你,若是见了,你可愿意随上他?”
傅征对柳跃的偏袒,可以说自鳞州一行而来的所有人,各个都看在眼中,张岚不由为此酸涩不已。
他扯下脸面,沦为一个不顾掌门安危的恶人,如此表露诚心,傅征却恍若无觉,满面无动于衷。他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以他这样的看顾大局,竟不能博得傅征的看重。
傅征的疏远,实是出于事实不清,这厢将柳跃在旁抚定,他也未忘此前的疑窦,转身又道:“看诸位的样子,贵派掌门的下落,各位想来都不知情,何妨稍作退避,这位张兄当是贵派之中仅次于瞿掌门的主事之人,我且同他问清始末,稍后再由他来安排诸位的去处,这样如何?”
有以柳跃为首的弟子活络场面,傅征将一出言,便有人以欢喝相应。既能再逃得一日的苦头,何乐而不为?一眨眼光景,众人恰如枝头被惊飞的鸟雀,转瞬四散纷飞。
好不容易得了清静,傅征扬声便道:“当日来寻瞿掌门的那人,体格如何,长相如何,你可否还有印象?”
当日那人现身离奇,消失也隐如幽魅,张岚眼下想起来,也不免胆生微寒。
他根本不曾将聂堇的面目细细打量,记得的唯有那一人的侧影轮廓,看起来尤是纤薄易摧,他过去从未见过如此体格的习武之人,因而当日听得瞿歆担心自己可能丧命的言语之时,还颇感难以置信。
当他道尽所有能够忆起的片段,傅征却似陡有顿悟,瞬时面色转黯:“你说的那人,我已有眉目,我守在五大门派周近多日,疏忽了他的动向……瞿掌门下落如何,眼下我还不能给贵派明确的答复,但有一点我能确信,跟着那人,瞿掌门必无性命之危,只是你我万不可静等在此处,无动于衷,朝廷即日就要有大动作,你我需立刻行动,联络五大门派,随他们一道撤入离境谷,城中人多眼杂,自当下开始,务必要告诫好贵派的所有弟子,切不可向外透露风声。”
柳跃总是难禁诧异,同样是听来枯燥的内容,经傅征之口说出,他便觉得中有崎岖,引人入胜。
他平时听命最多的,即是张岚和景迟二人,一个寡言少语,一个口若悬河,前一个吝惜波澜,不管多有趣的事情,经得张岚转述,总会变得寡淡无味,景迟则往往耽于卖弄,容易偏离主旨,让他抓不到关键所在。
相较这二人,瞿歆的任命实然好上不少,可同傅征相比,毕竟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多时以震慑弟子的威严为上,鲜少考虑为措辞增色,眼下虽是因傅征的口吻而萌生忧虑,柳跃却并未因之而感到失落。
毋宁说,难得见瞿歆遭遇困境,他既是好奇,又很是跃跃欲试,心想借着如此情形,或许能卖给瞿歆一个极大的恩情,往后能免除频繁发生的惩戒,每日能少却许多苦痛,更加无所顾忌地寻求逸乐。
“傅庄主既然都想好了,我这就把外面走了的叫回来,咱们现下就动身。”
行事毫不拖延,确是傅征最为欣赏的个性之一,他亲昵地将柳跃肩头一拢,一时竟不由失笑:“不急在今日,你既主动要去喊人,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你,此行前往的弟子,只能选出年纪在你之上的,余下的人,他们当初从哪里来,你便教他们回哪里去,都是半大的孩子,要顶事还早着,不该让他们牵连进来。”
整个沐青门上下,迄今仍是柳跃最小,问话的不明内情,旁观的张岚,此时也犹在思索此前的经过,尚未解除窒闷。
柳跃但凡听傅征说话,总是下意识认定,傅征所谋必定经历了深思熟虑,就算有破绽,也绝难以自己的才智看出。
这时得了吩咐,柳跃根本不消细想,便要点头相应,角落却有一个来回逡巡的影子,倏地往前跌了一段,堪堪借着门槛持定,破口便嚷:
“你们一个个……当真都中了魔怔,这个寻死,那个要救仇家,各个都仗着脱俗的借口做大梦,岂知再怎么脱俗,要成这梦的每一步,都得由我们凡人一脚脚踩过去,倘要一直悬在天上,那自是变不了我们人间的规矩。”
张岚一见景迟的姿态,便知其人必是喝了酒,正神志不清,傅征似乎并未看出,犹是正色不变,“阁下有何高见,不妨说来。”
景迟将头一晃,声音添足了抑扬顿挫,“自古兴兵打仗,最讲求占据形胜之地,你此前说的那个离境谷,我从前去过的,纵深虽佳,险势却远远不足,身在其中,既不能居高俯瞰,又不能借山势投放滚木流火,倘就这样敲定了,只怕会正中人家的打算,让人轻松剪了爪牙,沦为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