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瞿歆暂无催促众人练功的打算,已经握住扫柄的周成,当即将手一扬,将扫帚摔至墙根,“掌门高瞻远瞩,肯定是希望借此机会,让我沐青门取五大门派而代之。”
话声一落,瞿歆难掩失笑,“虽是承了傅庄主的扶持,以你我的现况,作此妄想,只怕会患上失心疯。”
“我知道,”柳跃满怀自信地拍了两下胸脯,“给傅庄主壮壮声势,他一个人再是厉害,五大门派那么多人,他便是各个有把握对付,也不可能凭一个人的力气尽数杀光。”
柳跃其实颇耐使唤,只要不开口,便是一个极伶俐的角色,很让瞿歆瞧着舒心,此时说出的话固然幼稚,瞿歆却并不扬声追斥,只悠然道:“以诸位看来,五大门派是个怎样的所在?”
从前的一日间,瞿歆恨不得用尽十二个时辰让众人练功,平日引起的话题,五条之中,大抵有四条与武学相关,像眼下这样,让众弟子畅叙武学之外的想法的情形,确为罕见中的罕见。
有人甚至疑心,面前的这个掌门,或许是有人假扮的,便是素来少有忧虑的柳跃,当下也难禁困惑。
比起其他人的迟疑,景迟当下的想法,全为不解而占据。他实不明白,此节根本谈不上有多少关窍可言,众人却偏偏慎之又慎,他心想此前已同瞿歆撕破了脸,最坏的结果,无非自沐青门中离开。
他在沐青门里担任了多重角色,一是掌理钱粮的账房,二是招徕弟子的说客,三还是颇具识见的幕僚,唯独不贪图的,恰是掌门人瞿歆的武技,便是走了,再找一个下家也并非一件难事。
想通这些,景迟一下子舒缓了心中窒闷,索性挤紧瞿歆,挑衅般的仰着头,刻意不收敛口吻:
“五大门派乃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号毒瘤,非除掉不可,你若假意同我迂回,还想对那一位儿庄主唯命是从,我就将你当日的窘态说予大家,让咱们沐青门的子弟都知道,自家的掌门是如何因巴结一个不知来处的生客,在武林同道面前丢尽了气节的。”
“景兄,”郑轩艰难抢出身来,扯住景迟的手臂,“你说得太过分了,傅公子他——”
“哼,”景迟冷笑一声,“还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个什么由来,你跟掌门那档子不清不楚的事,我早就看透了,一个傍家儿,见树就栖,待到那个儿庄主来了,你必会腆着脸迎上去,冲着人家使媚卖俏,你——”
这晌话未道完,在所有皆无防备的一刹,瞿歆蓦地高甩起臂膀,一掌灌注了雷霆之力,将一落下,便拍得景迟侧摔在地上,半面脸打肿不说,整个人也随之昏厥,连挣扎也挣扎不得。
郑轩怔在原地,好一晌丢失了魂。
众人如何围近过来,怎样查看景迟的伤势,几时叫了郎中将景迟送出院外,繁琐诸事,全都落在朦胧之中,他一件也没能看清。
直到打理完一切的瞿歆朝他迎近过来,正要作出揽肩安抚的动作,郑轩才觉指尖挨及后背,便触电似的闪退了半步。
“瞿……瞿大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待会儿再下来。”
满堂疏落,只留下一个抱刀而立的侧影,瞿歆回身瞥及,张岚的语气犹然平淡:“我看定了掌门的为人,不论做什么,必然是为了我等的长远着想,那厮这一程始终转不过弯来,但他对本门尚还是个不可缺的人物,还望掌门多作包容。”
难得见瞿歆失去理智,其他的弟子,各个都想趁着机会,再多放荡一日,由是纷纷窜走,不是回了住处,就是赶赴花街柳巷,竭尽了力气消遣一番,惟独张岚安站不动,虽是令瞿歆颇感欣慰,但也无法凭此消除心中疑虑:
“我与郑轩已结私情,那厮虽则将他污蔑得过了,但此事却非捏造,你如何看法?”
张岚面如沉水,甚至忍不住添上面对柳跃时的懒色,“有血有肉之人,必然容易动情,世人非议,但凡不动摇掌门为人的根本,便就与弟子无干。”
瞿歆轻轻摇了摇头,面上闪过一瞬的无奈,即刻又接道:“我待郑轩,非是只求肉|体之欢,我与他情投意合,倘若相伴日久,还想求一个正经名分,届时……你又待如何?”
闻言,张岚先是强抑眼皮跳动,后又勉力扼下牙酸,“掌门的私事,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何必征求弟子的意见。”
见瞿歆眉目舒展,张岚便无意再缠,将刀挎于背后,草草一拱拳,正要拔步疾走,院中尚不见人,两人所在的堂屋之中,冷不防多了一道长影,顺着侧窗透入的日光,插映于二人中央。
张岚认定自己的耳力当世罕有,甫见这人现身,心下想到的,恰是话本传奇中的鬼魂,若非如此,绝不可能这般的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