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中传彩笔(74)

简臻单独竖起右手的小指,架在左手的疤痕上,微微颤抖着向范旻远演示她曾经的怪异。

她说:“我的左手原本长这样。后来动手术,将多出来的手指切掉了。”

范旻远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

但他定在了原处,僵硬着不敢有任何特别的反应,脸上也不敢有表情,尽量平静地看着简臻。

范旻远的态度对简臻来说是安抚,也是痛楚。

简臻叹道:“你们好像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真是羡慕你们,你们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美好的世界里成长?可我不是在这么宽容的环境里长大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怪异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问题。因为我的手,我被父母嫌恶,被别人嘲笑欺负,我每天都很害怕,每天睡醒一睁开眼就是不断地品味恐惧,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怎么咒骂,不知道今天又需要被怎样地捉弄。这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不是我造成的,然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把错安在我头上,久而久之,我也觉得真的是我的错了。”

范旻远忙说:“我没有轻视你的病痛的意思,只是你现在已经康复了不是吗?”

简臻执著地声称:“没有康复,不可能康复,影响已经造成了,我已经在这个问题里挣扎着长大了,我汲取了它带有的一切恶臭污浊作为养分成长了。”

范旻远轻轻叹了叹,伸手去握简臻的左手,又嫌不够,双手将那可怜的左手捧着,俯身去端详那道疤痕,微微凹陷的平直浅白的疤痕,和许多不小心摔伤而去缝针的疤痕相差无几,不曾想过背后竟藏有简臻这么多的伤感。

范旻远的拇指曲起,轻抚在那疤痕上,是比一般皮肤更干涩单薄几分的触感。

简臻猛地一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受不了地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他像在轻抚她心底的软肉,简臻暗暗领略着那种可怕又神奇的感觉。疤痕被她捂着太久太久,捂出了过于灵敏的知觉,灵敏得仿佛连接着她的心,只是一记轻抚,也深刻。

简臻笑了一下,笑容在她此刻的脸上呈现,凭空添了三分凄惨。她逞强地用状似轻快的语气说:“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啦,其实也不会很难受,谢谢你,没有反应过度。”

范旻远却笑不出来,再次伸手,将简臻的左手握在手里,他的掌心正好覆在简臻的疤痕上,如同简臻平时习惯性会做出的动作。

范旻远终于知晓简臻为什么总是这么右手捏左手了。这种了解是必要的,却不是能够让他愉悦的,他甚至在渴望自己去感受简臻长久以来的伤心。

简臻没有抗拒,就这么由得范旻远握着她的手,继续说:“是老师救了那时的我。不然我靠着一无所有的自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力气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大概因为老师也是女性,所以她一看见我,一和我说话,就能够明白我曾经的经历。老师她想拉我一把,将我拉出那个深渊。我太感激老师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看重和老师之间的感情,我才会这么希望为老师做点什么事。”

范旻远回忆了当时的状况,他和简臻都在念大二的时候,他只觉大学生涯总体来说是风平浪静的,没有机会察觉到简臻的深渊在哪里。他问:“你当时怎么了?”

简臻说:“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束缚,但我无能为力。我知道如果大学毕业后我留在A市里,不会得到任何的帮扶,并且会不断地被父母要求着回家乡去。可是我想留下,对于我来说,回家乡不是意味着安稳平凡的缺乏竞争的生活,而是意味着被家庭榨干的没有自我的生活。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需要远离的,只是那时我的力量太过弱小,不知道该怎样彻底地远离。我手里没有握着任何东西的时候,我比现在要胆小十倍。在那时,老师像天神一样降落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将我带离了那种困境。”

范旻远听得有点发愣,他不能理解。

简臻一瞧见他的神情就苦笑道:“你看,你作为男性,就很难一下子明白我的处境。你在父母身边生活,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帮扶,而我在父母身边生活,只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索取。在我父母眼里,无论从性别上来说还是从我的怪异来说,我都是一个坏掉的小孩,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了的赔钱货,是一个迟早就不会属于简家的外人,他们要尽可能地在我身上得到报酬,好让他们少赔一点钱。”

范旻远顿时不适地眉头紧锁,“别这么说你自己。”

“不是我要这么说我自己,而是我在家里听过很多类似的说辞,我总结给你听的都是出现频率较高且攻击性较弱的文明词汇。范旻远,很多人的处境是你这种幸福家庭养出来的小孩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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