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这回镜夜叔叔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往我手背上来了一下。
“再这么粗暴地对我的桌子,小心我揍你。”
其实也不太疼,但我还是哼哼唧唧煞有介事地搓了搓泛红的手背,满脸的不服气。
“会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看待问题的角度能够更全面。就算最终的导向不如人意甚至是悲剧,中间的过程也依然是值得去了解的事情。”
他扶了下眼镜,再次用往我的脑门上戳了一戳:“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好的一面当然就会有坏的一面。”
“而如果未来有一天,你真的要与赤司征臣接触,要拿出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那才是你接下来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镜夜叔叔这么说,我当然立刻就紧跟着他的建议思考了起来。
而我当时思考得出的答案是,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征十郎的爸爸。
我讨厌他给征十郎带来的痛苦,更讨厌他对征十郎不足的关心。
要是在将来有一天我真的会与赤司征臣面对面接触,我发誓自己一定不会给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任何的好脸色看。
结果谁知道今天,我真的遇到征十郎的爸爸了。
只是此时此刻就算让我在原地站稳都颇有些难度。
累到连呼吸都想暂时放弃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哪怕下辈子重新投胎,我也不想再进行登山这项高贵的运动了——是的没错,在某些贵族眼中,所谓的“运动”也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篮球足球拳击这种有着大量肢体接触,成本低廉随时随地就能玩起来的运动,在刻板的老朽木看来就是粗鲁没品的,它们位于鄙视链的最底层。而所谓的“贵族运动”则是类似于马球、马术、网球等这类从着装、仪态到规则无不讲究的,简而言之就是越繁杂越需要花钱越能体现个人财力的项目。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迹部景吾会喜欢网球,因为在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里,能够频繁接触的运动无非就那么几样。
我想如果没有出身普通的诗织夫人的引导,征十郎或许也会成为一名将棋棋手或者是一名马术运动员——雪丸就有着非常纯正的赛马血统。
虽说买下一匹赛马对于赤司家来说跟喝水一样容易,但还为此建了一座马场就显然不再是“心血来潮买匹赛马来玩玩”可以简单略过的了。
而由此也足以见得,诗织夫人的存在对于曾经的赤司家有多重要。
可这么重要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我望着远处那座洁白的墓碑,它看起来纤尘不染,像是不久前才被仔细清理过。
堵在我脑子的思绪又多又纷乱,有一瞬间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我到底在思考些什么。但事实上更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在想,我只是在被动地往脑子里塞入眼睛与耳朵还有皮肤接收到的讯息。
我还在不断淌出汗水的皮肤现在正在叫嚣着好热好热好热;我涣散的目光正在说哇这朵花好好看、哇这棵树长得真高、哇这个墓园漂亮得像花园;我总是集中不了的听力则捕捉到了零星的对话,就比如征十郎说出口的那句“父亲”;而我的脑子已经几乎停摆了。
像是被撤去了某个细小却重要的齿轮一般,再怎么拧动发条也只会做单一的无用功。
听到征十郎叫出那声“父亲”,我停留在墓碑上的飘忽视线过了一会才再次落到前方那位通身漆黑的先生身上。
那居然是征十郎的父亲?
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思考与判断的能力,我只能努力拆解并试图消化着征十郎所说的话语。
然而征十郎先前使用的“父亲”一词,恰好是我本人极少用到的“父さん”——我爸爸觉得这个称呼老气又不可爱,所以我从小对父母的称呼都是最亲昵也是在大家眼中最幼稚的“papa”和“mama”的叫法……
平时我可以飞速将这些对于父母不同的称呼进行无缝转换,但眼下我的脑子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这位穿着黑西装的男士是征十郎那可恨的爸爸。
是的,没错。
想起来了!
他就是我一定要不给好脸色看的征十郎的——
“爸爸(papa)!”
我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过了好几秒,我才在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似乎在刚刚,就在早几秒的时候......
喊出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那个......”我颤颤巍巍地放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住下半张脸的手,嘴唇颤抖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又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啊啊啊啊啊!!!!!
难以抑制的惊愕与无措飞速驱散了我脑中的迷雾,急速分泌的肾上腺差点让我这个腿脚酸软到恨不得原地倒下的半残人士原地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