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是灌木还是绣球
都是一副被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就仿佛它们与长眠于它们之间的那位夫人都不曾被遗忘哪怕一分一秒。
征十郎牵着我 而我则脚步虚浮跟在他身后 神志都有些恍惚 连征十郎站定也没及时发现。
好在我走得慢 撞到他的背上也完全不痛不痒。
而按照正常的流程 此时的我应该好奇征十郎为什么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但脑子已经停摆的我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茫然地抬起头 发现征十郎正直视着我们的前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 将自己的目光也投向那边。
然后我看见 在我们前方不远处 正伫立着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
他的表情很淡 看不出任何喜怒 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如冷山般的肃穆。
随后我听见征十郎沉缓的声音。
“……父亲。”
他是这么称呼那位站在绣球花丛中的先生的。
第100章
对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征十郎的父亲,事后回想起来,这种猝不及防不期而会的感觉与“未做任何准备却在野外遇到了超级稀有的闪光皮卡丘”其实没什么区别。
虽然彼时彼刻的我已经在高温和体力流失的双重负面影响下蒸腾掉了绝大部分的思考能力,但面对眼前这个让征十郎罹患分离型人格认知障碍的罪魁祸首,我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
虚焦的目光落在那些开得绚丽多姿的绣球花上,我想起与镜夜叔叔曾经有过的一段对话。
那时的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将征十郎的两个人格视作他身为完整个体的其中一部分,因征十郎异变而起的怒火表面上偃旗息鼓,私下里想来依然分毫不减。
“有哪个父亲会把自己儿子硬生生逼成人格分裂的!赤司征臣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儿子的死活?!”彼时彼刻,我怒气冲天地将面前的胡桃木桌拍得砰砰响。
而后就被镜夜叔叔皱眉制止了。
他不心疼我的手会不会痛,而是我手下的这张桌子是他从罗马尼亚淘回来的古董家具,有价无市,很难找出第二张的那种。
“倒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镜夜叔叔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在驱赶一只不经过同意就把爪子伸到饭桌上的小狗,“赤司征臣肯定是在乎他儿子的,而且说不定比你以为的还要在乎。”
当即我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缩回了手:“那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证据就是那小子直到现在还是赤司家有且仅有的继承人啊,莉绪。”镜夜叔叔用笔端顶了下我的额头,“赤司夫人去世的时候,赤司征臣才四十不到,当时的他——不,应该说即使是现在的赤司征臣,想要迎娶一位能够继续给自己家族带来更大利益的女士,也就是给你的男朋友带回来一位后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没有那么做。”
所以那又是为什么呢?
商人总是唯利是图,一张纸两个签名无数份合同构成的联姻总是能为双方带来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也想要得到的东西。
镜夜叔叔见状就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头顶,慢腾腾地继续道:“莉绪知道那位诗织夫人的本名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她原本姓南,南诗织。她的父亲曾经经营过一家海运公司,二十年前大概还能算中型规模吧,但是没过太久就因为资金流转不利没落了。后来她父亲申请了破产,守着她和她的母亲用剩下的资产在京都开了一家很小的和菓子店,也是在那家店里她遇到了赤司征臣。”
讲故事时的镜夜叔叔说出的每一个字总是娓娓动听,要不是最后他提到了赤司征臣的名字,我差点就要忘了这是个与征十郎母亲有关的故事。
“所以镜夜叔叔是想跟我说,征十郎的父母也是因为彼此相爱才结婚的吗?”
这种豪门少爷爱上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的故事,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我父母的翻版。
他点了下头:“你的理解能力没出问题的话应该能懂我想说什么。”
“我要假设一个大逆不道的情况。”
我抱着手臂,得到镜夜叔叔的允许后,为了给自己补足气势,我又往他宝贝的古董桌上拍了一巴掌,拍得他脸都黑了,但我没管,头铁地接着往下说:“要是我家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我是说假如,假如是我的妈妈去世了,只剩下爸爸抚养我,我也绝对不可能会像征十郎那样被逼出精神病!”
“这就是家长的教育方式!有大问题!”
“啧……我也没说他没问题,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拿你爸——拿环那个对全世界都能心软的笨蛋和赤司征臣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