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刘伯杨也没有磨磨蹭蹭地,好像跑出去赴谁的约。
原来啊,原来。
也许他是趁着座位的便利,偷偷看了她书包的病例,也许看到了她在吃的药,或者也可能是通过包里的卫生巾推断出来的,她去看了妇科。周蕊不知道。
也许他主动向陈峰投诚,也许他为了融入到某一个话题里而把自己的事情当做一个笑料讲出来。
周蕊已经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她只知道,这个她曾经给过庇护的男孩子,最终站在了她的对面。他也终于从一个受害者,转头变成了一个加害者。
通过向另一个弱者挥刀。
周蕊一定程度上是理解刘伯杨的选择的。他们在这个集体生活中都是如出一辙地苦,甚至刘伯杨比她更不好过一些。
毕竟周蕊的成绩更好,老师也会更关注些。
因此刘伯杨迫切地想要有一个集体收容下他,给他安全感和存在感。起初是周蕊,在去北山植树的车上,第一次接纳了他。可这还远远不够。
周蕊没法让他获得力量。周蕊也是弱的,两个弱的人抱团只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他只能寻找新的庇护和接纳。
周蕊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从前看不懂的东西,比如为什么刘伯杨要主动和她成为同桌。
这或许是他的第一次试探,利用周蕊来获得周围人的关注。
直到这一次,他终于获得机会,能以此为投名状来寻找到一个强大的团体,保证他一但被接纳,就能完全改变曾经无人在意的处境,成为在集体中有存在感的人。
周蕊能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依旧唾弃他。
不止为受伤的自己。即使她不是受害人,也要对刘伯杨这样见风使舵、不忠不义的人狠狠啐上一口。
。
谣言在学生中间的传播速度甚至快过一场流感。
哪怕周蕊很快就找到老师说明了情况,给老师展示了自己的病例证明,又说明了二大爷的身份,也还是于事无补。老师能做的也很有限。她不能像周蕊向她自证的时候那样,展示她所有的病例资料,再请周蕊的家属证实情况。她只能无关痛痒地提醒班级同学,不要造谣传谣,不要传播不实消息。要注意集体的团结和友爱。
可是这基本上无济于事。
初三的生活变得很压抑,学生们休息娱乐的时间突然变得少得可怜。因此这种眼前的、唾手可得的“笑料”变得经久不衰。
周蕊几乎抑郁。
她曾经关注过新闻,看到过被造黄谣的漂亮女生不堪受辱选择结束生命,离开这个世界的例子。有人曾在班级里带着恶意评价过她,说她一定有不正经的地方才被人盯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时候周蕊虽然觉得他的话有问题,却最终没有站出来,为那个可怜的死去的女孩说两句公道话。
那时候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可当有一天,周蕊自己也成为了那个被迫害的角色之后,她终于明白,旁观者的沉默也无异于一种无声的加害。
班级里大多数的同学不会直接到周蕊的面前,质问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要被父亲辈的男人包养,也不会直接来说她不知检点,她生活放荡。
他们只是在经过周蕊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她一眼,或者是当周蕊走到他们旁边的时候自然地往旁边躲开一下。好像她是某种胡乱扩散的病毒。
或许有人对谣言也是不相信的。他们或者觉得周蕊长得不够漂亮,没人会被她吸引着这么做,或者是觉得周蕊的人品还不错,不至于去做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可没人会为她站出来,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帮她讨回一点公道。
正如当时沉默的周蕊一样。
她终于明白,当她不为任何人撑伞的时候,风雨来袭,这世界终究无人救她。
班主任看着状态日渐憔悴的周蕊,找来奶奶一起劝她休学一段时间。奶奶虽然不愿意她耽误课程,但看着她逐渐消减的生命力,无奈地做了这样的选择。
周蕊对于两个人的提议不置可否。她无法理解两人为什么如此急迫,她自己明明没觉得怎么样。
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担心有人戳她的脊梁骨,害怕大家对她退避三舍。可是独来独往的时间久了,她对此也就无所谓了。她不希望有人跟她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了,有人一起反而累赘。她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什么了,生活里的事情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吃了什么饭,睡了几个小时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