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母犹豫着,正要开口,便听简新筠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反正钱就这么多,要怎么花,你们自己安排,如果不够,你们可以找简冬阳要。”
简冬阳就是简新筠的弟弟,排行老三,是要继承简家“皇位”的人。
“冬阳参加工作才多久,他能有几个钱?”简母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哎呀,他就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和你不能比,咱们不说他了。燕子,家这边的橙子快下来了,妈记得你爱吃,回头给你寄一箱哈。”
若是换做从前,简新筠绝对会为母亲的这番话感到动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位表面慈爱的母亲和重男轻女的奶奶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罢了。
她此刻这么说,无非是认准了简新筠心软。简新筠自己也明白,自己出这四万块大抵是不够。这橙子一寄到,母亲的第二通电话就会一起来。等她吃上家乡的爱心橙子,母亲再开口要第二笔钱,就容易多了。
这老家的算盘打得恁响,声音都传到 B 市来了。简新筠想着,双手不禁微微发抖。她忍住想怼人的冲动,胡乱应了句“到时候再说”,就挂了电话。
接着,她用手机银行转了账,又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可这初冬的天气再凉,也没有她此刻的心凉。
此时已过傍晚,天色灰蒙蒙地暗下来,小区里陆续亮起了灯火。简新筠看着,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从花盆旁摸出香烟和火机,啪嗒一声,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她衔住烟头,用力吸了两口,任由烟草味窜进自己的咽喉与肺部,以期压下心中那股焦躁的情绪。
抽烟是简新筠工作以后才学会的。她没有烟瘾,只有在很烦很疲倦的时刻才想“冒”一根,而这种做法往往也很有效。可是今天,尼古丁与焦油却失去了它的魔法,直到她抽完一整支烟,因为那通电话而翻腾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萦绕。不是妈妈那假惺惺的示好,也不是奶奶明目张胆的剥削,而是祁遇平静的声调。
他说:桑怡是桑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是被家族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而她简新筠呢?不过是一个小镇普通人家,不受待见的二女儿罢了。
第07章 二女儿(下)
简新筠出生在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个小县城,福梁县,家中条件一般,主要靠爸爸做船员的收入生活,却重男轻女得厉害。
她上面有一个大姐,虽然当年有“独生子女”的政策要求,但农村户口若是头胎得女,是可以再生一个的,但也只能再生一个。
所以,全家人便把希望寄托在了简母的第二胎上。在她即将临盆的那个月,常年在海上漂泊的简父甚至请了半个多月的假,等在家中,就是为了亲自迎接“儿子”的出生。
结果自然是令他们大失所望的。简新筠听妈妈提过无数次,在得知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孩后,简父一人在医院的天台抽了半包烟,第二天就提前销假,跟船出海去了。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在期待中降生的小孩。
大女儿生在秋天,叫简秋凤;二女儿生在春天,叫简春燕。等到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简父简母又马不停蹄地拼了第三胎,终于在第二年的冬天生下个儿子,叫简冬阳。
但这第三胎就不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了,简家为此交了好几万块的超生罚款。
而作为不被期待、排行老二的女孩儿,简春燕那本就不突出的家庭地位,因为弟弟的到来而一落千丈。她穿的永远是大姐穿不下的旧衣物、旧鞋子;用的是大姐换下来的旧课本、旧书包。爸爸每隔一段时间收船回家,都会给大姐和弟弟带回新玩具,却从来都没有她的一份。
面对这种不公平,妈妈只会安慰她,姐姐弟弟的玩具也是她的,只要她想玩,随时可以拿。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那从来就不是她的,只有他们玩旧了、用破了、不想要了,才能是她的。
而奶奶就表现得更直接了,毫不遮掩地嫌弃她:“要不是因为生了你,你爸妈就不用再生第三胎,咱们家也不用交那么多罚款——你可真是个赔钱货!”
奶奶说得多了,简冬阳便也耳濡目染。姐弟俩一闹矛盾,他就把“赔钱货”三个字挂在嘴边,对着二姐冷嘲热讽。
而等当时还叫简春燕的简新筠,展现出学习的天赋后,她就能隔三差五地从学校领些奖状和小奖品了。但这些靠她自己努力所得的文具,也会很快地被简冬阳占为己有。面对简新筠的不满,他回得理直气壮:“奶奶说了,是你占了我的位置!所以你的东西,通通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