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来财听见女友唱歌,一下子起了兴致,跳起来,对着酒瓶放声高歌:“听!海哭的声音!叹息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啧,真的好难听!”归海托着脸,揶揄道。
归海看着白来财和女友抱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走调的歌,眼里撒满了星光。
白来财让女友把手搭在自己肩上,伸出胳膊从膝下一揽,顺势将其公主抱起来,在客厅里乐呵呵地打转。
女友娇嗔地在白来财耳边呢喃,不一会儿又放声大笑。
她躺在白来财怀里,被晃眼的水晶灯照着,像躺在旭日下的芦苇中,灯上的铃铛丁零当啷地响着,如丛中惊起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唱着歌。
归海打了个机灵,方才,他于半醉半醒中,又看见了溪边的怀远山,他戴着抽绳渔夫帽,挥舞着钓竿,口中发出脆耳的哨音,他从挂钩上取下大眼蛳鱼,举在半空,洋洋得意地笑着。
归海使劲甩着脑袋,企图甩掉虚妄的记忆,直到怀远山的身影从眼前淡去,变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巴戈?”
归海自言自语道。
白来财和女友对视着,已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归海抓起桌上的酒瓶一阵猛灌,抱怨道:“巴戈这人总是一副假正经的样,我这次从拘留所里出来,也没见他拿几串礼炮在门前给我夹道欢迎一下,不是天天嚷着没拍到素材吗,我从局子出来,多好的素材,他娘的,怎么就不愿过来录了!”
归海醉醺醺地倚在沙发上,又呡了几口酒,“男人啊!真他大爷的靠不住,老子这次出来要换种人生过活了,老子要找个漂亮妞,不用国色天香,白来财女朋友这类的就行,最好个子再高一点,线条再丰满一点,脸型吧……巴戈那样的小帅脸就不错。”
啧,怎么又扯到巴戈身上了?
归海给了自己一个温柔的巴掌以示惩戒。
白来财和女友倒在沙发上,两人哼哼唧唧、你来我往,肉麻得很。
“那什么……弟妹啊,我就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俩的春宵一梦了,下次有机会来吃你们喜酒哈!”
归海说完,无人应答,白来财的鼾声渐起,跟蒸汽火车似的又闷又响,女友也把脸蒙进白来财怀里,贴得那么紧,像是要钻进去似的。
归海看着小情侣俩,咯咯笑出了声,这是他回国后度过的第一个有烟火气的夜晚,之前都是跟俱乐部那群无聊的男人在海边赤身裸体地追逐游戏,撒泼打滚,现在想来,可真是无滋无味,了无生趣!
归海裹紧了外衣,轻手轻脚地从白来财家中离去。
街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鬼天气能把人冻死!”
他走到老式公寓楼下的那家烟酒店,问老大爷要了一根香烟。
老大爷打着鼻响,问道:“出来了?”
归海吞云吐雾道:“是。”
老大爷拖着长音,“你怎么不买整包啊?每次只买一根,麻不麻烦呐?”
“我肺坏了,不能多抽,得控制控制。”
归海说完,抖着手中的烟蒂。
“肺坏啦?活该啊你!你看你这混球成天怎么混的?有过一点健康的生活吗?我看你何止是肺坏了,五脏六腑估计都烂透了,身体里流出来的都不是血,是浑浊不清的坏水!”
“是啊。”
归海笑了一声,心想: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个卖破烟酒的老大爷都来数落自己,这往后又能在何处置身啊,以前可以不要命,但今后得要脸,得换个地,重新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老大爷斜眼道:“俱乐部现在没了,你打算去哪呀?”
“就在这,娶老婆,生娃,抱孙子!”归海撒完谎,自己都忍俊不禁。
老大爷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阵吊诡的笑声。
“你这孩子——”
归海的烟快抽完了,他静静地站在烟酒店前头的遮雨棚下,无尽的孤独和流浪感夹在雨里,席卷而来。
奇怪,之前再怎么落魄,都没有这种感觉,今天怎么……
归海望着楼里的灯。
许是见了白来财家里平淡而真切的幸福,那种踏实安稳的日子,他从毕业后就再没拥有过,也未尝奢望过。
隔壁的足浴店依稀传出几声惨叫,归海起初没有在意,但紧接着又冒出几声“救命”,让他有种恍惚感。
那声音听着——
怎么那么像巴戈那混蛋的叫声!
归海扔了烟蒂,转身就去了潘金莲足浴店。
店里起初没人,归海站着喊了几句“老板娘”,才从后房走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脸上的妆也花了。
女人掀开帘子走到归海跟前,定睛一看,捂嘴道:“唷!这不是海哥吗?你……你今天想洗点什么?桂皮?何首乌?要不就选这款吧,解压抗疲、疏通气脉,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