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后看去,女子虽身穿锦缎罗裙,却无金丝银线穿引其中,更无繁琐的刺绣,飞云髻上也仅有一支金钗。
能穿得起如此贵重锦缎的,至少也是世家女子,可装扮却显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张重渡只思索片刻,便已知晓,此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公主。
所有朝臣都没有见过的三公主,他无意瞧见了,心生好奇,站在东偏殿矮阶下的张重渡,心念一动,也想给菩萨上柱香。
刚走到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女子求菩萨的声音,他没想探听旁人心愿,便没用心听。
谁知就在要跨进门时,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讳,不由定在原地仔细聆听了起来。
只见女子往前跪了跪,声音极为诚恳。
“菩萨,请……”
“轰——”一声不算大,却足以阻挡门外人听力的雷声突兀响起。
只是这雷声似乎对门内的人丝毫没有影响,女子的话语不曾停。
“让父皇赐婚,我……”
“轰——”又是同样的一道雷。
“要嫁给张重渡。”
“轰——”这次的惊雷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张重渡心中,这雷声比空中的雷声还要大,似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惊得他定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只余女子的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请让父皇赐婚,我要嫁给张重渡。
如同山谷回音,连绵不断。
半晌后,他微微回过些神来,自己同三公主素未谋面,也不曾有过瓜葛,三公主如何想要嫁给他?
他屏住呼吸,侧头往里看去。
当看清女子面容时,他险些没站稳,心中百转千回,先是震惊再是欣喜,最后呆楞片刻,忙退了出来,脚下如踩着棉花般,一步一步飘着走下了矮阶。
手中的伞也忘记打起,任由雨水浇在身上。
这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激动欢喜还是担忧害怕?
有丝丝甜意,更多的却是庆幸。
庆幸她平安无事。
思绪无比混乱,任由他想要努力理清,却如何也理不清。
原来楚姑娘竟然就是三公主,原来三公主早已对他有意,原来那时他们都对彼此隐瞒了身份。
远处的展风看见张重渡的模样,忙跑了过来,为他打伞。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张重渡回头看了一眼,抓住展风的胳膊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一进屋,展风还未及收伞,张重渡便问道:“展风,楚姑娘无事,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展风也激动道:“真的?”他略一思索道:“公子方才看见楚姑娘了,在何处?楚姑娘眼疾可痊愈了?公子可曾上前相认?”
张重渡眼神发愣,“展风,你说一个女子会爱慕未曾谋面的男子吗?”
展风歪头想了想道:“自古美女爱英雄,秀竹爱听戏,我同她听过许多戏文,若男子是个众人皆知的大英雄,应该会的。”
“展风,那我算不算众人皆知的大英雄?”
展风有点懵,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自家公子能问出来的,他茫然说道:“当然算,公子惩贪墨、治水患、抗旱灾,这些虽不是公子分内之事,大皇子交办给公子,公子都能一一办妥,就跟别说公子在刑部这么多年,办了多少案子,还了多少百姓公道,又平凡了多少冤假错案,公子当然算英雄!”
张重渡在房间内踱步,一言不发。
展风也不敢打扰,安静站在一旁陪着。
过了大概一盏茶,张重渡走到展风面前,问道:“我对楚姑娘隐瞒身份,你说楚姑娘会气恼我吗?”
“这……”展风想了想自己同秀竹的相处道:“气恼是肯定会气的,毕竟是骗了人,真心求得原谅应该可以吧。”
张重渡又沉默片刻,“一件事,若不作解释更能达成目的,你还会选择解释吗?”
展风摇摇头,“自然不会。”
张重渡沉了身子,脱去了湿透的外衣,“展风,你去歇着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展风急忙问道:“公子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楚姑娘,我能将这个消息传信给秀竹吗?她一定很高兴的,要不然让她明日也来黄粱寺吧,楚姑娘若是见了秀竹,应该也很欢喜吧。”
张重渡换上干净中衣,苦笑了一下,“见到了。可以告诉秀竹,但我们不能同楚姑娘相认。”
“为何?”
“楚姑娘就是三公主。”
展风张大了嘴,“什么?”
此时张重渡的心情已经舒缓了许多,他为自己到一杯茶,抿了一口道:“去歇着吧。”
展风茫然道:“是。”退了下去。
张重渡缓缓坐在方桌旁,手指摩挲着杯口。
既然两情相悦,又何苦多此一举闹出许多不必要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