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张重渡孱弱不堪,而是他整整五日只喝粥未用饭,自身本就虚弱,又怎能抵抗得住五十大板。
辛玥再次跪在辛照昌面前,哽咽道:“皇兄,不能再打了,他会死的。”
辛照昌淡淡看向辛玥,这麟德殿中辉煌的烛火映在他的双眸中,变成了幽暗的光。
萧清亦心有不忍,给仗责的两名羽林军使了个眼色,两人的力道在悄无声息中变了变。
辛玥咬着下唇,从头上取下金凤钗,紧握在手中,毫不迟疑扎向自己的喉咙,她扎得不深,可一道鲜血自白皙的脖颈流了下来。
辛照昌心头一急,指着辛玥厉声道:“你住手!”他急匆匆绕过桌几,想要抢夺辛玥手里的金钗。
“别过来!”辛玥的金钗又插得深了一些,鲜血涓涓流出。
辛照昌站在原地,抬手示意辛玥放下金钗,“好,朕不过去,玥儿乖,把金钗给朕。”
辛玥似乎已经不知道疼,更不知自己手上轻重,只是用金钗紧紧抵着喉咙,血顺着脖颈一直留到前襟,她也毫无痛觉。
“让他们住手!让太医给太傅诊治,用最好的伤药保太傅不死,若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辛照昌站在大殿之上,身着龙袍,贵为天子,掌握着这里所有人的生死,他可以肆意妄为,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利轻薄如纸,不过一支小小的凤钗便戳破了。
“玥儿,你竟然用朕给你的金钗威胁朕。”
辛玥目光坚毅,“让他们住手!”
辛照昌的心在这一刻碎得七零八落,他看着辛玥眸中泪水,看着她誓死面容,看着她脖间鲜血,刺得他一时无法睁眼。
在辛玥面前,他就算贵为天子,用至高无上的权利去强迫,去威胁,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
辛照昌抬手,缓缓吐出两个字,“住手。”
羽林军停了手,辛玥扔下手中金钗,泪眼模糊跑下台阶,跪坐在张重渡身旁。
张重渡的衣袍上浸透了鲜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辛玥脸颊滑落,一直落到张重渡满是血的衣袍上,她将他抱在怀中,叫了一声,“太傅。”
张重渡缓缓转醒,看见是辛玥,嘴角动了动,带着笑意,“公主……别怕……臣……不会死……”
辛照昌见此,看了齐顺一眼,齐顺会意,让几名宫女上前去拉辛玥。
可到了辛玥身边,谁也不敢动作。
张重渡还想要说话,辛玥忙低头附耳去听。
“江和煦在……放心……”
话音落,张重渡昏了过去,辛玥大喊道:“太傅,太傅。”她看向辛照昌,“皇兄,你答应臣妹的,不会让他死,还请皇兄即刻让太医前来查看太傅伤势。”
辛照昌心中的嫉妒已不再冒出怒火,而是冷冻成了寒冰,他站在阶上,面色阴冷,双眸幽深。
齐顺见此情景,忙对身边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们纷纷走到阶下,一桌一桌让朝臣们退席。
他则来到使臣和假的二公主身边,还未开口,两人便意会,起身行礼,往外走去。
不消片刻,众人都已退去。
今日这场中秋宴,可谓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正史或许不会记载,但野史定会浓墨重彩记下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辛照昌一步一步从阶梯上走下来,边走边对齐顺道:“去请太医来。”
“是。”齐顺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跑着出了麟德殿。
辛照昌来到辛玥面前,站定,俯身看她。
他很想将她拉起来,可不知道为何,他很怕,他不敢,他只能静静站在这里,看自己心爱的女子抱着另一个男子,为他流泪,为他伤心,为他不惜伤害自己。
太医很快来了,查看了张重渡的伤势,开了药方,留下金创药瓶。
萧清让李虎五人进来,拿走药方和金疮药,将张重渡送回府。
李虎几人上前抬张重渡时,辛玥依依不舍将张重渡交到他们手上。
辛照昌蹲下,轻声问道:“玥儿恨朕吗?”
辛玥哭笑不得,恨?当然恨。
可恨又能如何?恨就能让他放过自己,恨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吗?
“皇兄今日欢喜吗?”她抬眸看着辛照昌,眼神中尽是冰冷,“皇兄究竟要如何,才肯放太傅自由?”
辛玥缓缓起身,衣裙上已沾满了张重渡的血。
“难道非要我死了,皇兄才甘心吗?”
辛照昌起身,将辛玥抱在怀中,“胡说什么呢,别再把死挂在嘴上。玥儿不就是想让朕放过张重渡吗,朕已经为他赐了婚,等他成亲之后,朕便还他自由。”
辛玥没再说话,她觉得自己好似那砧板上的鱼,刚被人从水中捞出,也不管死活,便开始刮鱼鳞,疼痛只是平常,最终让她死去的是窒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