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饶是她的心肠变得再硬,情绪依旧无法做到巍然不动, 心湖里如同被投了块石头, 掀起层层波澜。
这是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荒唐的祈望与理智的冷漠抵抗着, 缠紧了她的心脏, 让她发酸发苦。
幸而她会将那些游离于理智之外的情绪及时掐灭,如同去腐肉一般, 冷眼看着自己的心沦陷下去, 再提刀狠心斩断。
但直到战胜情绪的那一刻, 席影才发现自己对这个怀抱究竟有多渴望, 是那种近乎奢望的渴求。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从傅斯里身上抽离出这种感情了,它已经深深地植进了她的血脉,但幸而她能控制它,并且永远守好自己的内心。
去厨房倒了杯水后,她还是打算去趟医院,她觉得让宝宝陪在外婆和舅舅身边或许能让“他”感到心安一些。
而她刚准备套件衣服门就开了,她吓了一跳,看见傅斯里跟厉鬼似的阴沉沉地站在门口,浑身酒气。
他似乎没预料到她在楼下,浑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手、臂膀、额头斑斑驳驳的,脸上是浓郁阴沉的黑气,看起来又凶狠又狼狈。
席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去看他手上的伤。
按照他习惯性西装革履的打扮,席影很难从他这幅装束上猜到他去做了什么,他有胃病,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一般都不会喝酒。
两人都愣了一下,傅斯里看到席影下意识后退的动静,皱眉收回了阴沉的表情,沉默着用舌头顶了下腮边的伤痕,进了门。
彼此沉默以对。
他很明显有些喝醉了,连站都站不太稳,进来的时候扶了下玄关,铺天盖地的酒气向席影笼过来,不知道喝了多少。
席影很瘦,宽松的衣服之下几乎看不出她身形的轮廓,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狰狞的红色掐痕。
傅斯里的目光在触及那道掐痕时颤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已经不足以压下心头的躁怒,酒意的发酵更让他内心蒸腾。
今天下午的意外让他再一次体会到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能将心弦压到痉挛而扭曲。
尽管他万般不愿承认,但当他看到何家卫向席影举刀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如果他晚了一步,那么席影....不,他根本想象不了,根本没办法去想,只要起了那么一点念头,这几年来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焦虑和痛苦就会井喷地涌出来,淹没他,比锥心之痛更甚。
那一刻他甚至听到自己心里在颤抖地祈祷着,只要她没事,过往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他可以重新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无论他怎么摆出事实、回想过去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回忆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最终还是难以逃过一个事实——他担心她。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去原谅她,什么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原谅她。
这让他感到慌乱、害怕,让他被体内的矛盾刺伤。他过去所受的背叛、遗弃、痛苦又形成愧疚感反过来疯狂地谴责他,两种念头天人交战。
矛盾在脑内发酵,随着酒意的催化,他的脑子几乎快要炸开。
他扶着玄关粗喘着,抬起右手揉按酸疼的太阳穴,胸口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吟,但是这样根本没有让酒意消散,反而更眩晕、神志更不清醒。
席影有些害怕傅斯里这个样子,但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伤口,强迫自己移开眼睛,但脑子里还是不断回旋着何家卫的惨叫声,浮现着他怀抱的触感,温暖、带有十足的诱惑力。
在白天的时候,她的软弱确实得到了宽慰。她的潜意识告诉她需要这个怀抱,她甚至对这个怀抱带着本能的依恋,像只明知道糖果里包着毒药还是想舔食的蚂蚁一样。
而那片刻的危急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遇到危险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没有别人,还是只有他。
所以她觉得自己无奈又可悲,她总是一次次告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竖立了所有防备,却总是被这样“意外”搅乱内心。
傅斯里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他的一点施舍、给予,就像不需要进过心脏的一道程序一样,随便可以伪装出来,而她却为了这点可怜的施舍动了真情,就像一颗得到了丁点好处就忍不住对人敞开的心脏,活该被射得千疮百孔。
幸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远离他,带着肚子里的小生命永远离开。
也许是孕期激素的作用,让她只要想起离开的日子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痛,而不是自由的快乐。
这仿佛是临近自由的一道枷锁,在她的脖子上越缠越紧。身体尚且可以恢复自由,如果是心戴上了枷锁,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都如同在原地踏步,这才是真的能让人绝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