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们并不介意灾厄降临、世界毁灭。”九骨说,“毕竟一片死寂的大地正是死神的故土。”
罗德艾笑了笑:“虽然这是误解,不过连这一点我也不在意。克留斯的信徒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么认为,纠正起来实在太麻烦。误解本身也是一种解读,更何况不朽之神没有教义,只遵从自然的消亡,比起被赐予生命时的懵懂和无知,死历来是一个人看透世事后所要面对的结果。”
他笃定地说:“最终人们都会明白,并且迫切地希望投入不朽之神的怀抱。”
九骨问:“既然如此,我们要离开的话你也不会阻止?”
“当然,你们随时可以走,而且下次再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可以把铁树枝给散布在各个城中的克留斯神信徒。相信他们也会像我一样为你们提供庇护,让你们避开危险,直到预言中的某一天到来。”
“到了那一天你们要做什么?”
“接受它。”罗德艾说,“或者说,毁灭来临之时,就是不朽之神将女神给予万物生灵的生命收回的时候,也是他恢复完整一刻。”
九骨和比琉卡都认为他是个疯狂的异教徒,即使他谈吐平和、待人友善也无法磨灭这种极端信仰的可怕之处。罗德艾说:“世世代代的克留斯教徒都期盼着有幸等到这一天,但我们不会促成灾难降临,死亡应该也必须自然地发生。”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干涉神殿骑士寻找聆听神谕的人选,又是否是在促使末日来临呢?
罗德艾离开后,比琉卡扶着九骨坐起来靠墙,喂他喝水吃饭。
“我没醒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九骨问。
“罗德艾?他说了克留斯神的起源,他说不朽之神和万物女神原本就是一体,他们要做的是回归神创之初,去了解远古先贤们的初衷。”
“那你怎么想?”
比琉卡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起来他也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无论是梦还是幻觉,或是帕涅丝与克留斯的拥护者们对神的不同解释,对他来说都不如眼前的人重要。
九骨的脸色还是很差,他的体力在伤病中消耗得太多,差一点死去这件事对比琉卡而言也是无法抹灭的可怕记忆,从此以后他都会记得九骨在他肩头留下的无助和依靠。他提醒自己不被那些无畏的教义和传说影响,对恶意和危险时刻保持警惕,绝不轻信任何人的言语。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应该是晚上。”
“我睡了多久?”
“六天。”比琉卡说,“你应该再睡一会儿,等烧退了……”
九骨已经掀开毯子试图下床,结果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双腿的支撑之力仿佛完全不存在似的,脚一沾地就立刻屈膝往前摔去。比琉卡立刻伸手扶他,九骨靠着他的肩膀支撑才能好好站立。
等到站稳脚跟,九骨转头对他笑了笑说:“没力气了啊。”
比琉卡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温和的笑容。
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忐忑不安的煎熬中度过,既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明明疲惫不堪却宁愿睁着眼睛为九骨擦去额上的冷汗,为他干裂的嘴唇淋上一些清水。好几次他从瞌睡中惊醒,都希望自己能有万物女神的能耐,好把生命分给这个最重要的人。
如果九骨死了,比琉卡不知道该如何回到他没有出现之前的日子,并且一人存活于世。
“再等一两天,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他庆幸眼前的人还好好活着。这个需要依靠他才能站稳的九骨既陌生又亲切,把体重全都放心压在他肩头的举动,使得彼此之间平添了几分亲昵。
“我的刀呢?”
“在那里。”比琉卡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去墙角拿回“血泪之一”。
“我们走吧。”
“现在?”
“对。”
“但是你……”
“灰檀木在外面吗?”
“我把它寄放在旅店里,那个女孩说会帮我照看,我去找她。”
“好。”
罗德艾说过外面还有很多克留斯的教徒,但不会阻拦他们离开。这里或许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但绝不是久留之地。九骨并不认为罗德艾没有想到只要杀了比琉卡,就能断绝古都神殿寻找聆王的唯一可能,从此再没有人能听到神谕遗言来避免末日降临拯救世界。退一步说,就算他无意以杀人来对抗神殿,也不能保证所有克留斯的信徒中没人动这样的恶念。
无论古都神殿的女神还是神痕森林的死神都要小心提防,不能因为两者彼此对立就把一方当成友善的同伴。
比琉卡走出门外,看到短发女孩坐在地上。
“沿着这条地道一直走,马和行李都在外面。”她很不客气地说,“我叫希露莉莉,不叫什么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