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之下有两人。
一为律录事,又名席纠,宣令、行酒、判罚,都由席纠来做。做席纠可讲究,不但要通熟各种酒令,判罚更要有理有据,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文赋在胸才华横溢,否则不能服众。能做席纠的都不简单。
反正穆童自己是从来不做席纠的。
剩下一个觥录事,其实就是个跑腿专管罚酒灌酒的,只要玩得开便好说。
肖叶白赶紧起身让穆童:“这明府不如让穆二郎来做。”
“那不行。明府最没趣了,玩也玩不得,闹也闹不得,哪能让穆二郎做明府?”高鑫一手按着肖叶白让人坐下,一手要按穆童入座。
可惜手没碰到穆童,人已经坐下去了。
穆童也不想做明府。做了明府哪能看高鑫卖蠢挑事?她乐呵呵揽了一坛子酒到身边:“我向来不大会酒令,每次家里玩的时候我都是输最惨的那个。索性先把酒备好了,回头只管喝酒就是。”
肖叶白不大赞同,他与穆童挨着,便偏头低声商量:“二郎不要逞强。这里不是好玩的,二郎还是别玩了。”
穆童睨着好看的杏眼,眼尾轻挑,笑眯眯瞅着肖叶白,也压低声音:“肖郎君这是何意?不想我玩?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玩?”这话算是半挑开了些,端看肖叶白如何应对。
肖叶白却敛眉低目,无奈笑笑:“二郎从未来过,我毕竟年长你些,怕你被他们欺负。”
穆童听了这话顿时没趣,往后一靠抱臂扬首:“赶紧的,开始吧。”
高鑫暗自得意,对着卢三娘使了个眼色。
卢三娘心里还在为之前楚江离的暴戾畏惧,很是战战兢兢。开席宣令的时候声儿都是颤的:“今日在座都是风雅人,文采斐然,便来行飞花令。每人说一句诗,必要颂桃花,有桃字,桃字的位置与座次相关。我来打个样儿,桃花一簇开无主。”她看向坐在肖叶白另一边的娘子,“请。”
“山桃红花满上头。”
这一令不算烦难,科举考试里头必要的一项便是写诗,在座的举子们不说对赋诗多精通,也起码都有些积蕴。倒是其他的客人们来历不一,不见得能行。
另外就是穆童。
于是轮了一圈终于到穆童的时候,穆童做出一脸的愁苦,卡了半天,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罚酒。
桃花完了上杏花,杏花完了上荷花。左右花多,关于花的诗句也多,不愁玩不下去。
几轮下来,多多少少总有人被罚,包括高鑫。
还有人每轮都要被罚,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穆童。
待穆童喝得醉眼朦胧,舌头都大了的时候,卢三娘也差不多镇定下来。
“一直只罚酒,未免无趣。”卢三娘深吸口气,望着瞧着醉醺醺的穆童,勉强笑出来,“接下来可不会轻饶了各位了。谁若是说不出来,不但要罚酒,还要脱一件衣裳,如何?”
晏平坊什么地方?卢三娘家的娘子们是什么人?这提议说出来,在座并没有有异意的。说来说去,来晏平坊玩,最后玩的可不仅仅是表面的风雅,还有底里的贪/想。
“不可!”肖叶白赶紧拒绝。
“玩嘛,有什么不可的?”高鑫调侃,“肖三哥你做明府,又不用你来脱。”
肖叶白又看看穆童:“那你们玩吧,我看穆二郎醉了,我送穆二郎去休息。”
“别啊。”高鑫阻止,“正玩得高兴呢,穆二郎做东的人,怎么能先离席呢?”
穆童垂头,掩住眼中的嘲弄。
终于,来了。
穆童一拍桌,推开肖叶白,摇摇晃晃豪气干云:“来!谁怕谁啊!继续!”
高鑫抚掌大笑:“好,痛快。继续。”
穆童却没说完:“只脱衣裳算什么?高郎君,咱们两个不如再来赌一赌?”
“赌什么?”
“赌啊……”穆童大着舌头说话,双眼似笑非笑,“不如这样,以三轮为一局,输了的要出坊门外跑一圈。”
肖叶白想说不行。坊内固然无妨,然而坊外宵禁,被巡城武侯捉到,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然而这话是穆童说的,要赌的也是穆童。肖叶白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
高鑫乐得看穆童出丑。何况肖叶白提的穆童身份,他也要好好验证。他设计来玩了这么久,不就是为的这个?只要想想晏平坊里穆童一个被脱了衣裳的娘子会被当做什么,高鑫就暗爽。若是能让穆童丢脸到坊外被武侯捉去,那更是好上加好。
酒令再起,难度增加。
然而这一回,高鑫失算了。
穆童从这一回起,再没喝过一滴酒,更没脱掉一件衣裳。倒是高鑫自己,一轮尚可,二轮的时候就卡了一次,到了第三轮,终究有一句诗没对上,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