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时日不多,苟且而活只会徒增痛苦。
太子从兰若寺消失,而浮州温二久久不归,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恐朔州牵连其中,引火上身,若能以这条命换就沈邺的愧与痛,以此保全王府,才不枉一死。
身披红衣的女子,服下一枚丹药,这药是她二十多年前备下的,为的是有朝一日,她再不愿同沈邺虚以为蛇时以此结束性命。
无痛、无伤,甚至还带着一丝甜。
女子消瘦的身子缓缓倒下,脸上却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一生至此终。
再无皇宫中的淑妃,只是朔州王府的程雪辞。
......
雪落的愈发的大了,雪花像鹅毛一样飘落,从屋子里头往外看,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
夜色深涌,禁宫内寂静的令人心悸。
江遇宛明明极累,却睡的很不踏实,心脏绞痛,她一双手攥紧了锦被,指骨用力到泛白,也难以驱散心头的躁意。
心腾腾腾跳个不停,压的她呼吸不稳,江遇宛使劲拧了一把手腕,仍觉不够,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气来的莫名,一晃眼瞧见了烧的正旺的火盆,她迷迷瞪瞪的走过去,连鞋子都忘了穿。
江遇宛下意识的想要通过伤痛,去平息心头那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的手伸到一半,被系统呵斥了一声:“宿主,你没事吧?”
愣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外头乱了起来,宫娥们匆匆套上外衣从厢房跑出来,厚厚的雪层上覆上脚印。
有人喊了声:“淑妃娘娘薨了——”
尾音哀哀,一众宫娥、太监的抽泣声隔了一墙,传到了她的耳畔。
浅薄的夜色中,江遇宛一个恍惚,停在半空中的手落下,手腕侧边霎时被灼伤,她却似毫无痛觉般,痴痴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系统急喊:“鞋......宿主,你没穿鞋!”
江遇宛恍若未觉,她好像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推开殿门,穿过回廊,她脚下飞快,看也没看那些跪在庭院中的宫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去正殿,把姨母喊醒,让她惩治这些乱说话的宫人......
姨母怎么可能会死,明明入夜时姨母还同自己说了那么久的话。
她手腕上烧伤的伤口经风一吹,慢慢溢出血来,洒在少女纷飞的白衣寝衣上,因膝盖久跪导致步伐有些踉跄,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往前跑。
她没有穿鞋,揽在长长的衣摆下虽看不出来,钻心的凉却顺着脚心爬进了她的心里。
淑妃往日里温厚,碧霄宫中的宫人或多或少受过她的恩惠,此刻都低着头,默默哀悼,竟无人瞧见少女清瘦的身影。
她终于到了正殿门口,却是大监守在外头,不必多想,便知陛下已经进去了。
江遇宛开始恐惧,身体一下一下发起了寒颤,她扶着门框往里头张望。
她瞧见一张白布,下头隐约露出一点红色衣襟,她的眼泪霎时汹涌,抬步走了进去。
无人拦她,她很快蹲下身,掀开了那张白布。
沈邺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她的举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那张纸上有些地方还有未干涸的泪珠。
那是淑妃临死前的不舍泪。
沈邺如是以为。
她终于意识到谁才是值得她信赖的人,可她死了,再也无福消受帝王的恩泽,才在信上写道:“幡然悔悟,已是为时过晚。陛下勿念,妾于黄泉,祈念陛下万寿无疾。”
沈邺顺着少女的动作,瞧见一张极白的美人面,她眉眼静谧,似乎只是睡着了。
少女惊惧之下,昏了过去。
......
沉寂下来的皇宫一瞬喧吵起来,牢狱这边的狱卒躲起懒来,有的出去瞧热闹去了,有的倒头便睡了过去。
月色寒凉,从珠窗里一格一格照进来,映在室中人冷沉的面容上。
他手中攥着一张手帕,上头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少年却瞧得入迷,爱怜的抚上去。
武帝这些年来沉迷于道法,吃了许多丹药,毒入肺腑,据北襄传来的消息,武帝已是时日不多了。
金华宫外已悄无声息全换成了他的人,只等他回肇庆后发起宫变,到时荣登九五,龙袍加身,才配得上她。
他原也是打算亲眼见她及笄礼后,便由岑木留此假扮他,一朝驾金銮,登龙庭。南昭外忧内患,他再以重兵胁之,光明正大娶她。
落水是一桩意外,他被关进了水牢,倒也无关紧要,他依然有法子李代桃僵。
可她连夜入宫请婚,又以郡主身份换他从水牢里出来,又为了这桩婚事跪了一个时辰,以她那副柔弱的身子,怕是要好生病一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