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是那头大青牛。
陆沉舟笑笑,没说话。
苔子怀里的小猫一刻不离手,他又往前蹭了蹭,和他并排而坐,说:“咱们雇个人,把牛车赶回去。然后咱们再买一辆马车,自己坐马车。”
陆沉舟偏头看了看他,看了很久很久。
苔子以为他不会同意。
结果陆沉舟点了点头,说:“好。”
苔子还有些惊讶,觉得陆沉舟这人有时候看着挺犟,有时候又莫名得好说话。
两人换了马车,又赶了几天路,就到了陆沉舟的小县城。
小县城身处西南地区,是座山城。这里常年雾气弥漫,农人种菜都不用浇水,所以也被人叫做雾城。
到了县衙,苔子才深刻感觉到了这个小县城的贫穷。
这县衙又破又小,捕头和捕快加起来都只有一个人。
而陆沉舟本人,还兼职了刑名师爷。
更不用说伺候的人,除了一个半大小子的杂役,就是一个做饭哑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饭菜寒酸不说,油灯都只点了小小的一盏,愣是把厨房衬得幽暗渗人。
苔子走到饭桌前,挑了条长凳坐下,结果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陆沉舟愣了愣说:“啊,我忘了,那条板凳只有三条腿,坐得时候得用点巧劲”
苔子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背,低着头,似乎在忍耐什么。
他咬牙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沉舟笑了笑,说:“你说什么呢?苔子。”
接着他顿了顿,又道:“还得叫你,太子?”
沈云稚愣住了,拍着桌子怒道:“你早就知道,这一路上耍我呢?”
陆沉舟看着一脸不甘又愤恨的小长随,说:“太子不远万里来到蔽县,在下定不负嘱托,好好调教殿下。”
沈云稚觉得调教这词用在这怪怪的,但是此时顾不上了,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错,沈云稚就是当朝太子,被养在深宫十几年,皇帝皇后宠爱他,把他娇养得天真不知疾苦,竟觉得自己一路上没有露出破绽。
陆沉舟叹了口气,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你了解一下民间疾苦。结果没想到你这么娇气。”
沈云稚不服,挺着小胸脯问:“我哪里娇气了?”
陆沉舟看了他一会儿,说:“娇气就娇气吧,你生来尊贵。可能有些苦,确实没必要吃。”
沈云稚在雾城住下了,除了陆沉舟,没人知道他是太子。
陆沉舟从京城带来的千两黄金,全部被他用在了当地民众身上。雾城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土地贫瘠,所以经济一直上不去。
很多年轻人都搬走了,剩下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残。
那些钱有八成都准备用于百姓的生老病死上。
所谓的生老病死,指的便是县中收养弃儿的[慈安堂]、扶济孤老的[济老院]、接容病残的[安心坊],以及安葬无名尸的[漏泽庄]。
陆沉舟说:“这是最穷苦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这里的人能摆脱贫困,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陆沉舟带沈云稚走遍了雾城的每一个角落,给他讲人口安置,城市规划,道路建设。
最重要的是教他如何做一个帝王。
陆沉舟对沈云稚说:“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生老病死四个字。所谓帝王,就是管天下人的生老病死。”
沈云稚喜欢问陆沉舟问题,觉得他比宫里的太傅厉害得多。
沈云稚:“一个好的君王,应该是什么样?”
陆沉舟:“应像狐狸一样狡猾,能识别陷阱。还应像狮子一样凶猛,让人豺狼畏惧。”
沈云稚:“我怎么知道别人对我是阿谀奉承,还是实话实说呢?”
陆沉舟:“让别人知道说真话并不会得罪你。”
沈云稚:“一个帝王,应该重权谋,还是重武力?”
陆沉舟:“阴谋诡计能助你达成目的的时候,就不要使用武力。”
沈云稚:“我应让人敬重我?还是畏惧我?”
陆沉舟:“两者兼有最好,实在做不到。那就让人畏惧你。因为人们冒犯自己畏惧的人,比冒犯自己敬重的人,会有更多顾虑。”
沈云稚:“书上说的一个帝王应该恩威并施,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沉舟:“意思就是,施恩的事你来做,追责的事让别人做。”
沈云稚:“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帝王谋略?”
陆沉舟握着手里的书卷,说:“我的父亲是帝王师。”
沈云稚娇气归娇气,但是好歹不仗势欺人,适应能力也够快,很快就适应了雾城这种清苦的生活。
他聪明又受教,是个好学生。
但是他这人玩心很重,毕竟才十六么,就是个半大小孩儿。以前一直被拘在宫里,出了宫就跟从牢里放出来似的,看什么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