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转过身把上衣脱了。
帐篷里没有挂灯,只有外边篝火的光隐约透了些进来,我和小花坐在一片朦胧的暗黄中,他背对着我,肩背的线条流畅优美,皮肤的颜色有些暗淡,我依稀能看到他肩胛骨处有几块非常明显的深色。我皱着眉用指尖轻轻去触碰它们,心说这坎肩下手是真黑,搁着谁也扛不住。
也许是我在那些肿起来的淤痕处摸了太久,小花啧了一声,问我药呢?
我这才去摸口袋里的红花油,用牙齿咬开盖子,直接倒在了小花的肩背处,接着我把手掌按上去,就着药油打圈搓热。我听到小花很明显抽冷气的声音,手掌的力度就放轻了些。
由于药油的缘故,我的掌心很热,掌心下的皮肤也很热,小花坐的笔直,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我半跪着靠近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努力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受伤的地方。
我揉了很久,小花没有喊停。
外面篝火通明,隐约传来胖子侃大山的声音,而我们俩在光线不足的帐篷里沉默着,像是被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此刻我触摸着他的后背,似乎能透过皮肉和骨骼触碰到他跳动的心脏,我希望在这一刻时间能过得慢一点,最好能停留一下。
也许是我向来不拜鬼神,就在我内心祈求之际,胖子的一声吼将看不见的藩篱打碎了,
“天真同志,你掉进哪个盘丝洞啦,胖爷来捞你!”
小花向旁边让了一下,躲开了我的手掌。
“行了。”他说。
我在内心问候了胖子上数三代的亲戚,跟小花说:“那行,你早点休息。”
收拾好药瓶,我从帐篷里钻出来,迎向四处张望的胖子,在他毫无防备之际,将手掌蒙住他的双眼。
“胖胖,猜猜我是谁?”
“滚你丫的吴邪!你他娘手上摸了辣椒吗?!快松开,爷的眼睛要瞎!”
第二天,小花决定和我们分两路,他从陆路前进,我和胖子走水路。
我和胖子,白蛇入了水,没多久走散了。我在光线暗淡的地下河处,见到了四阿公变异的尸体,根据闷油瓶留下的指示拿到了青铜钥匙。
再一次来到镶嵌在岩壁之中的巨大青铜门前,我紧张的心脏几乎要爆裂出来,真的无法想象,有生之年,我还会回到这里。
我换上闷油瓶留下的衣服,将手电筒关闭,在一片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的繁星,寂静,悠然。我坐在黑暗中,犹如坐在满天星辰里。
在不停变化的繁星中,我逐渐无法分清现实和幻觉,远处的黑暗中,一盏接一盏的火光亮起,很快,四周的星光消失了,留下的好比夜晚界博灯会时,满山的火灯。
身边的火光一点点的熄灭,四周缓缓恢复到黑暗,只剩下一团火光的残影。
我的意识缓缓回归,意识到我在睡梦中,等我睁开眼翻身坐起来,看到四周只有几摊篝火。
我站了起来,看向四周,一眼,便看到胖子死在我背靠的巨石后面,脖子断了,手脚拧成麻花,露出了脊椎骨,一只口中猴正在吞咬脊椎里的东西。
我瞬间强烈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清醒,紧接着我看到另一边,坎肩被压在一块石头下面,眼珠子被压出,脑汁从他的眼洞里流了出来。
我朝他们走去,看着四周伙计的尸体,都四分五裂,四周弥漫着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内脏臭味。
竟然没有一个活着。
我手脚发凉,在一群面目全非的尸体中一个个寻找过去,我在找一个人,一个我永远也不希望他出现在这片残肢中的人。
青铜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缝隙,正在缓缓合拢。我看到熟悉的背影出现在里面,不久前我还给他的后背上过药,我不会认错。
我知道自己正处于幻象中,但在这一刹那,所有的理性和思考都被我抛诸脑后,我向着他的背影冲进了青铜门的缝隙中,大门在我身后发出沉重的响声,缝隙合拢了。
我喊着他的名字,他转过头看向我,那脸在漂浮着的微弱光点中有几分模糊,我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他身后似乎有人影闪过,刀光划出一道流星般的弧度。
就在我的眼前,他的头被砍了下来,飞溅的血液喷到我的脸上,温热腥甜。我的心脏似乎也一并被砍穿,浑身冰冷的看着那颗孤零零的头滚落在我的脚边。
真实和虚幻的感觉不停的混沌,我的意识和身体分离成两个,生理上的眩晕令我感到恶心,而大脑变成了万年寒冰,冻住了一切的所思所想。我手脚僵硬的跪倒在地,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十年里,我认识到了人生的无常,也对人心产生过绝望,宁愿生存在无尽的孤独里。可我毕竟从未孤独过,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十年中,永远会站在我身后支持着我,在我迷失方向时提醒我专注的人,现如今尸首分离,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