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原本雇的帮工,只拿了预支的工钱就跑了,上月下大雨那几天,要是没有二娘子,我家的几百亩地,稻谷也全要烂在地里头!”
黄杨二人的证明来得恰到好处,雪中送炭。
人们在半信半疑间逐渐听进去了她们的话,没有人再对堂下的她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地骂了,而是转而关注起了天上飞的。
“这些东西真有说得那么神奇?”
“不用下地就替人干完农活,前所未闻呐!”
“是啊,这几个人总不会都是被那女人买通了替她作证吧?”
“这怎么可能?里面那个大嗓门的我见过,好像还是隔壁安平那边旗官家的,哪那么容易买通?”
荆燕双眼含泪,遥遥望向赶来帮她的伙伴们,这一眼不足以道尽她的感谢,然而黄娘子却摇了摇头,对着她比了个“不要怕”的口型。
她们曾受过她的帮助和好处,不能对自己的朋友随便趋利避害。
“这……”
堂上的刘县令认出,来人是与郑懋同为总旗的黄述家的夫人,他向来不愿和人为敌,黄述在安平再怎么不受宋百户的重视,也是统管整个所的几人之一。这种人是有正经军功在身,不像郑懋靠溜须拍马上位,位子坐得稳妥。
刘县令当下犯了难,将手里的红头签趁人不注意收了回来,假装没拿出去过。
现在的他,只想两边都不得罪。可是郑懋要这女人的命,黄述又派了自家夫人来保她的命,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从郑懋找过他之后,他就与告状的侯大那边通了气,预备再堂上引导民心,借百姓之口,判那女人身怀妖物,蛊惑人心,用这些百口莫辩的罪状,再加上平头百姓的恐惧,将她设计成一个遭人唾弃的妖女。
最后请与自己相熟的耆老乡绅出面,先斩后奏,只管把罪过怪到动怒的百姓头上,摘干净了自己的责任,还能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可是这群人一来,自己爹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刘县令气得在心里哭爹骂娘。
他恨恨地瞪着这群怀他好事的女人,却听她们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拍着桌子一声又一声道:“肃静!肃静!”
荆燕全然不管他,接着黄娘子和杨寡妇的话说道,“若说这是妖物,民女还有更多,只怕在各位眼里,不只是妖物,非得天上的仙人才能造得出来!”
“灌溉的,施肥的,插秧的,耕地的,收割的,样样不少!要想毁掉它们,先问问堂下的百姓愿不愿意!”
她拼了全力喊出这两声。
人群里一阵骚动,连挥着杀威棒的衙役都出来维持秩序了。
“让我们先看看她所说的东西!”
“就是!是好是坏,也要让大家伙都看了才说了算!要是好东西,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带走之后,是真为我们好毁了它,还是自己独占好处?”
底下的人们眼睛也是雪亮的,越说越靠近自己的计划,刘县令听不下去了,也不管一边的郑懋脸色有多黑,只得先平息了怒火。
“本官是金县的父母官,自然是先为各位着想的,”他说得心虚,“原告侯大也说了,自己就是被这女人用妖物伤的,他们还有人证,伤也经过仵作验过——”
“他也好意思告!分明就是他们先动手,我们才还击的——”荆燕立马开口反驳。
人群里也有人附和道,“侯大也对我动过手,事后还恶人先告状,说我先动了拳头!”
“是啊!侯大平日里就是放利钱的,他的话几分真我们还不知道吗?”
事情又逐渐从争辩荆燕的农机是不是害人的妖物,变成了侯大的证词真假上来。
古时候的小地方本来多少都是排外的,然而,面对有共同仇恨的敌人,金县的百姓没有一昧的斥责她。有更多受过这一帮子无赖威逼骚扰的百姓也站出来,控诉他多年来横行霸道的恶行。
金县的县衙大堂中沸反盈天,乱成了一锅粥。
刘县令手中的惊堂木快拍断了,都不见堂下人买他的账,他气得将桌上的签筒往地上狠狠一摔,无数的竹片断裂碰撞声炸开来。
“用刑——!”
他大声吼道,“给我用刑!”
“扰乱公堂多次,还敢满嘴胡言,挑唆民意?给我大刑伺候!”
两个衙役拿着绳索向荆燕走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捆上她。
“说不过怎么就要用刑罚堵嘴——呜——”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嘴里边被塞上一块破布,衙役架着她就往庭中刑架上拖去。
那么重的杀威棒,落在自己身上,不要几板子,就得要血肉模糊了不可!她还怎么走路,怎么下地,怎么养活自己和家人?
她们已经如此努力想要扭转局面,却仍是被强权,一句话就杀尽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