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屯田自给,说白了不就是国家的佃农吗?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干起了老本行,种田!
这好说,她学了四年农,工作后又在农机行业干了五年有余,哪年“三夏三秋”【2】的农忙时节,她没有下地给农户们指导过?论种田,她可有足够的理论跟实践资本。
用科学的种植方法,就算不是现代经过优化的稻麦种子,应对科田要纳的粮数也绰绰有余,然后剩余的米粮拿来换钱,就能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
靠种田发家,她有信心!
唯独就是……古代这原始的农耕器具怕是要拖后腿。
习惯了拖拉机、联合收割机、旋耕机、植保机这些机械的力量替代人力后,再让她从零开始,扛起铁锄头翻土、拉着耧车一畦一畦田播种下来,多少有点残忍了。
她毕生所学的这些农业机械知识,但凡那些机具还在手边,她能让古代的粮食亩产翻上四五倍不止。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她的专长在这里,就要被荒废了吗?
她不安地搓手,意外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格外眼熟的东西。
一串闪着银光的钥匙,有发动拖拉机的,有最新型的收割机的……这是她展览上停放展示农机具的备用机库钥匙!
对了,她死前还捏着这串钥匙来着,居然也一起带过来了!
荆燕心里波涛起伏,有了钥匙,那会不会……?
她尝试着摸了摸钥匙,果然脑中出现了一个机械女声,播报道:
【欢迎穿越者使用智慧农机库,机库存于您的意识中,库中所有存放机具均已进行智慧管理,随地随心便捷出入,无需担心燃料损耗问题,您穿越后可放心使用】
她捏成拳,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一下子情绪太过激动,她现在的身体扛不住,便大声咳嗽了起来。
随着她这几声咳,屋外也像炸开锅一样,十几重人声堆叠,吵得屋顶都快掀起来。
“就说他们家有人吧!”
“还我家谷粮!”
“读书人家怎的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三日后就要纳粮,你们一偷一大捧,让我一个寡妇可怎么活啊?”
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尖利的妇人哭嚎,十几道声音捻成了爆竹引线,只待门内一个回应便噼啪爆响。
门外闹腾得利害,自然也就盖过了门内的小声争吵。
荆燕的炕贴着墙,她静下来把头靠在土墙上,分辨出隔壁还有一道压制了声量方才没被人察觉的声音。
应当隔壁还另有一间屋子,里头住着她家的亲戚,古代本就都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的多。
听这声音,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叔父怎能为眼前之利,就去偷邻家的粮?如此糊涂行径,叫我们家往后如何在城中抬起头来做人?!”
虽是孩童,发问却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颇有成人风范。
“那些粮为何要还?麦子上难不成每颗都刻了他们大名?”应答之人中气十足,半认半驳,像是极力拿出了长辈的气势,理不直气也壮,“我是为荆家好,你们反倒怪罪于我?这罪……我不认,要认你们去认!”
“叔父你——!”
争论看来一时无果,而门外的吵嚷也正好消停了些,趁着这难得的安静,荆燕闭眼呼了口气,原身的记忆全数涌入脑海。
与她同名的这个女孩年方二八,家中四口行二,母亲生下最小的弟弟后不久就病逝了,凭着父亲在扬州衙门做书吏多年,有些积蓄与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本是平安顺遂。
却不想去岁一昔横祸,父亲被告勾结豪强,助其在鱼鳞图册上做手脚便于侵占民产,又碰上天子整顿吏治,愣是重判全家充军,千里流徙至北地,谪戍安平所。
安平所源于本朝太/祖开国时所设的卫所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的军事要地,各设不同大小的军卫,一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不等,征战时调发从征,休战时则各自屯田自给,休养生息【1】。
而国朝几百来座卫所里,安平坐落在北方,远离京畿,属于最底层的那一批。这里不曾设所前,甚至是块人烟罕至的荒地,专用于流放罪民,所以太/祖也大手一挥,将这里划作谪发军的屯兵之地,继续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来安平后,依卫所之制,每户人家发五十亩田地,一并若干牲口农具,为军中耕种屯粮。
但近日北疆战事频起,父亲即刻编入行伍,上了前线,作为余丁的大哥也被迫拨去北边修筑城墙,除了二房那位叔父,家中就只剩她与幼弟阿宝。
叔父荆子玮本是读书人,天生跛足,后天好吃懒做恶习傍身,不仅不帮着耕作,反倒四处游赌。而原身正是因为无人帮衬,连日忙于农活,在烈日下曝晒中了暑,过劳死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