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原是个六品的翰林庶吉士,翰林清贵,若不参合这档子事,到得下一场科举取士,他们就该放出去做乡试主考官,州府学政,怎么也是个正三从三品。
可他偏偏犯了糊涂,给九皇子李夔一干人打掩护,圣人亲口骂他:"你是做官的日子久了,早就忘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只知道跟着那群酒囊饭袋中饱私囊!既如此,这官你也就不必做了!着废为庶人,发还原籍。"
既不能做官,又是圣人亲口说的酒囊饭袋,张大人——不,现在应是说一句张官人了。他至少在圣人在位的这一代,是做不了官了。
他原就是宁远府的人,自然要回来,可他家刚交了一笔罚款——说是他跟着九皇子违法所得。但天地良心,他只是给九皇子打了个掩护,求着接个善缘罢了,实际上落到荷包里的没有多少,可这笔五千两银子的钱是圣人发的旨意,他就是变卖家产也得拿。好在当官这些年,倒也有几分薄财。
交了银子,回了原籍,原先的一屋子几百的下人自然要裁。嫡出的小娘子身边都只留下两个女使,夏栀的主子是个庶出的,只能留下一个。她们这群自然就被卖掉了。
夏栀不能升等,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嘴笨,又没有一技之长。
从前张府是清流官家,家里的小娘子身边,哪怕是庶出,也多的是挤破了脑袋想往上提的女使,就比如从前的一等女使,燕归和雀鸣。一个会管账,一个写的一手好字,四个二等,会刺绣的会煮茶的会做点心的会梳头的。哪个不是个中翘楚?只有她,除了一把子力气,会侍弄花草,旁的甚也不会,也不知道讨巧,往往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花,就叫上头的姐姐们争了功劳去,还得自己默默的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怕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们,给她小鞋穿。
霜降听了,倒也觉得她可惜,安慰她:"不妨事,我未进门的五嫂嫂是个温和的,想必你们是很很处得来的。"
见霜降没有话要说了,李妈妈就把人都带走,去廊下给人做"岗前培训"去了。
桃花伸着脖子瞧,霜降打趣她:"怎么?你也想去瞧瞧?”
桃花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是兰花,她虽说跟着李妈妈日子更久,是她的徒弟,可到底岁数小,我怕她压不住孙婆子吴婆子,倒受欺负。"
霜降笑道:"放心好了,再是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兰花可是李妈妈的徒弟,李妈妈是内管家,这两个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地皮还没踩熟呢,翻不出甚风浪来。"
桃花一想,娘子说的有道理,她这颗心就放了下来。
"娘子"杏花进来了,屈膝行礼,"太太叫您和四娘子去前厅学功课。"
"好,我们立时就去。"霜降拉着睡得还迷瞪瞪的四娘,拿湿帕子给她沾了沾眼睛,冰凉凉的触感刺激的四娘一下子精神起来。
"精神些儿,马上要学东西了呢。"霜降把帕子递给桃花,拍一拍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她身上的四娘。
"好啦好啦,我醒啦。"四娘揉揉脸蛋说道。
中秋家宴的筹办,从菜色的置办——冷菜多少,热菜多少,汤几个,点心几个,材料的采买,分配下去的任务要落实到人头上。
这算是简单的——毕竟比起大家族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人来说,沈家只不过是三房人一同用饭。都是自家至亲,就是有甚不妥当的,也无妨的。
故此苏氏讲清楚了注意事项,又把去年前年的菜单子拿来给小姐妹两个作参考,就全权交给了霜降和四娘。
如今是八月初十,还有五天。
霜降和四娘叽叽咕咕商量了,准备今儿先草拟了菜色单子和对应的食材,明儿就叫李妈妈去买,厨房里的不过就是李妈妈做主,谁做甚菜,也就由李妈妈分派下去,就很妥当了。
因着人多,自然就分了三桌,每桌是预备了六个凉菜:卤鸡卤鸭各一盘,酱牛肉一盘,凉拌菜一盘,豆豉凤爪一盘,糟鱼一盘。六个热菜:红烧排骨,水煮肉片,双椒兔子,土豆烧鸡块,两个素炒时蔬。两个汤:一个荤汤,酸萝卜老鸭汤,一个素汤,青菜豆腐汤。四个点心:两样咸点心,炸酥肉和椒盐饼,两样甜点心,红糖糍粑和枣泥山药糕。一共凑齐十八道菜。
酒品,一桌是沈荣仲这一桌要喝烈酒的郎君们,备的是女儿红。两桌女眷小郎们的席面,备的是青梅酒。
李妈妈不得空,两个就去找了朱氏,又问了采买的一些儿物价。把东西列了单子,先请嫂嫂朱氏瞧了。
朱氏一边看一边点头:"不错,是无甚错漏的。你们就照着这个单子,把任务分派下去就是了。不用担心,你两个第一回 操办中秋节,就是有甚不妥当,也都是自家至亲,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