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城的绯樱绣球花开花败不知又是多少个年头,但天守阁与影向山上的鸣神大社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只有我变了,我头上多出了白发。
今年狐斋宫依旧变回原形趴在树枝上等着迷路的孩子,她拍着尾巴,像我刚走那年一样又作势要轰人走。
不过今天我是来向她请教的:“真最近一直很不开心,可你和千代却不一样。”
狐斋宫瞥了我一眼,她道:“因为投注到你身上的心血不一样。”
“我和你是朋友,可我还有很多朋友,妖怪、神明、人类。就算你走了,也依旧会留在我的回忆里,我并不寂寞。”
狐狸化作人形,她坐在上面低头看我:“当你的人生只有片刻欢愉,那漫长的生命就显得太过寂寞。可如果你的人生由无数值得回忆的欢愉组成呢?当你回头时你会发现那些只是生命中很平常、很普通的一部分。”
“千鹤,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要朝前看。”
当然,神明亦是。
可神也会觉得不甘心。
天守阁中静坐的真望着远处昏暗的天空。
那是努力走到她面前获得她注视的人,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追求须臾的神明信奉美好的存在,原本哪怕是片刻的美好也已经足够。
……人类贪心,神明又怎么能幸免。
我按捺下布置在海祇岛的暗线,把更多心思与时间花费在天守阁。
或许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但假使有下一次又如何?
对于寿命近乎无限长的神明来说,一百年的陪伴难说到底是幸运亦或者不幸。
难道要我再次来见她,再次抛弃她吗?
所以说,再多的以后都不如珍惜眼前的时光。
或许是我待在天守阁的时间太多,难得见到一次的恋人都说近日很少能见到我了。
柳桥卓人今年四十五岁,他不再年轻,但手中的刀依旧锋利。
我还不至于把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情带给别人。
但第二日路过府前的嫁娶车马太过喧闹,带着鼓锣喧天声一起钻进府邸。
扭头看向身旁的恋人,我这才想起来沉默的男人至今未曾提及嫁娶之事。
“为什么吗?”和我一起坐在廊下的人朝墙外最热闹的方向望过去,“皎洁高贵的鹤就该独立在人群中。哪怕在千百年后,在史书上,您也一定会是最耀眼的存在。”
“可如果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您就会泯然于众人。”柳桥卓人拿干净的绢布保养爱刀,许久后他将刀收归于鞘中,“人们总希望脱离俗世的仙人精怪落入凡尘,可他们从不在意那些已经泯然众人的,只有碰不到的、被仰望的才会被永远铭记。”
常年握刀的手停在我侧脸处,他拨开耳边的发丝,指尖划过我的耳廓:“殿下本就是天上的鹤,是云边的月,能够陪伴在您身侧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我还不至于贪心到要将您拉到和我一样的泥泞中摸爬打滚。”他或许想象过,或许犹豫过,但是——
“那样实在太过卑劣,太过不堪。”
柳桥卓人为爱人盘好细碎掉落的发丝:“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天守阁中的神明、鸣神大社的狐妖,那些为她着想的人也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因为他抑制不住难堪心思的那天,就是她从他身边离开的日子。
男人放下自己停留在爱人发间的手,同以往的每个早晨一样送走身边的人:“您该前往天守阁了。”
当一群人混在一起,改变最明显的人很容易突出。
但在外人看来,变老才是正常的,这证明我和他们一样是人类,证明将军近前的位置并非无可企及。
只是刚安稳没多久,近来稻妻各岛再次传出秽神的气息,被魔神残渣影响的魔物又在大肆侵扰稻妻的土地。
影带着千代再次出征,狐斋宫也开始了又一轮的忙碌,天守阁剩下我守着真。
稻妻的鸣神只有一位,至少稻妻的子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影前往四方平乱时真从不在人前出现。
风带着窗上挂好的帘子簌簌起飞,此时向外望,不难看到经常路过天边的候鸟。
我为身旁的人沏茶。
真似乎正望着外面发呆,我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然后继续埋头处理已经堆起来的公文。
起风了。
雀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为我带来海祇岛的消息。
那座岛屿来自千丈下的暗海之外。
这是探子这些年来得到的最接近真相的消息,想要更进一步,便只能亲自前往海祇岛,出任现人神巫女的珊瑚宫家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来自地底。
据说天空岛上有王座,那来自暗海的珊瑚宫会守着什么秘密呢?我又能否在那里探听到我追寻已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