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停感觉自己像浑身赤裸行走在寒冬腊月的旅人,冷风砭人。
他一时忘了挣扎,完全被“女尸”的摄人气魄压制,不敢直视地闭上双眼。
“女尸”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相貌最上乘的人,便是前世那些经过科技手段调整的各类姹紫嫣红,在他看来也逊色半筹灵气。
正是这等美貌才让他初见女尸时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不能目睹她睁眼后的风采的遗憾。
如今他如愿以偿见到了女尸睁眼,但她眼中却没有半分他想象中的柔情万千。
硬要说,更像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殷停哆嗦着小肚子整理措辞,半晌憋出句情真意切的,
“求女侠饶命!”
突然,他感到钳制在手腕上如铁铸般的力道一松,还不等他揉手,眼前一晃,也不见少女如何动作,已然负手立在了离土坑丈远外的平地上。
殷停看得眼也不眨,心说,卧槽,武侠!
视野的中心,死而复活的少女细腻的手指探出,指尖散出一点亮光,不远处也出现一团亮光,两处交相辉映。
殷停发誓他绝对没眨眼,也绝对没发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被他藏在树洞里的芙蓉冠等物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撞在少女手边。
殷停如遭雷击,心里翻江倒海,过去如定海神针般存在的三观被孙猴子拔出,在滔天的海啸中他只顾得上发出最后的感叹——卧槽,修仙!
在三观重塑之后,他很快回忆起自己之前究竟干了什么要命的混蛋事。
这是真要命了,冷汗顺着额角滚滚而下,殷停无比痛恨起自己的利欲熏心,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搜罗能活命的办法。
还不等让他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不远处传来一阵闷响,他顺着看去,只见那神秘莫测的少女又失去意识,砸在了地上。
这次他没有犹豫,带着说得上狂热的情绪,小心地走上前将人事不知的少女扛了起来,仔细地放在槐树下的平地上,自己则充当护卫,尽职地守在少女身侧。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晌午时分,少女终于悠悠醒来。
她缓缓起身,打散的乌发流泻而下,眼里还罩着三分睡意,目光慵懒地四下巡睃,最终,目光转向殷停,蜻蜓点水地一瞥,接着飞快收回,沉沉盖住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停敢指天发誓,方才一触即分的视线交汇里,他清楚地看见了嫌恶,像看见坨臭狗屎。
这一眼把他酝酿半晌的腹稿全打消了,他有些拿不准,这厌恶到底是冲他先时的冒犯行为,还是冲他如今不忍细看的尊容。
若是前者,他就该思考怎么跑路,和祈祷眼前的少女不是嗜杀成性的杀人狂。
若是后者,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后悔,不该被修仙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没有趁着少女昏睡时逃跑。
同时他还有感到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尽管样貌上是同一人,但少女两次睁眼看人时给他的感觉,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阵沙沙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一看,少女正拿着木枝在地上写划,很快地上出现一行姜国文字。
“滚远点,臭乞丐。”
殷停脸顿时黑了,但他性子圆滑无比,便是心里再不满,也能装出十二分的宽容大度来。
他堆着笑,指着自己鼻尖说,“我叫殷停,不是臭乞丐,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依旧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伤害,她握着树枝飞快写划,
“不要你,叫别人来。”
殷停皮笑肉不笑,往外边的旷野一指,示意她去看,“姑娘,这里荒郊野外,怕是只有我了。”
少女写划的动作顿了顿,仿佛实在难以接受没有旁人只有叫花子的事实,过了会儿,她接着写,
“找个地方拾掇干净你的倒霉像。”
嘚,还真把人当下人使唤了。
被少女的颐指气使气个够呛的殷停在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外后当即阴沉着脸,狠狠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像吐在某人的脸上。
他恶声恶气地说,“臭哑巴。”
不远处有条浅溪,透过水面,殷停看清了自己如今的凄惨模样,头发混着血水和灰尘凝成一绺绺,软趴趴地搭在头上,至于脸,那就更惨不忍睹了,一块灰一块黄,只有两只黝黑眼珠子还能瞧个清楚。
活脱脱是个叫花子!
他自己也忍不了,解下褴褛的衣裤,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彻彻底底将身上的泥污洗净。
从水里出来,他将勉强猛称作衣裤的布料套在身上,顺手从上衣扯下一段布条,胡乱将湿答答的头发总在脑后。
此番之后,不好伺候的某人待他果真“和善”不少,至少会拿正眼看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