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殷停一样望了松阳府城墙怔怔出神的人不在少数,他算不得独特。
不过,他一身不俗的穿着倒是惹了小蟊贼的“青睐”。
四五个直到他半腿的娃娃,鬼鬼祟祟地顺着人流挤到了他身边,瘦骨伶仃的小手朝他腰上系着的坠子上摸去。
“啪!”
手被擒住。
小蟊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明白了大难临头的滋味,用尽全身力气抽手,却脱不开禁锢。
他颤巍巍朝身边望了眼,却发现同伴早已逃之夭夭,求救的信号落了空,他心头更冷,不由得回想起了,大约半载前,去刘富户家粮仓偷黍米,却被打死了扔进雪地里的同伴。
同伴被脱光了衣服,露出青青紫紫的淤痕,剃光了头,指甲也被拔光了,十根指头上流出来的血,染透了雪地。
对了,那会儿他还没咽气,他是被冻死的。
小蟊贼像回到了冻死人的冬天,嘈杂的人群都消失了,只剩下茫茫的雪地和那一片刺目的红。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从头顶传来,将他从雪地中拽了出去,他抬起头,对上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却不是刘富户看地沟里的死老鼠的眼神。
他摇了摇头,觉得今天,可能不用冻死在雪地。
“没有名字?”
殷停松了手,问道。
小蟊贼急忙忙将自己的手藏到身后,垂下头,局促的点了点。
殷停没有欺负小孩的爱好,见他怕自己,便往后退了两步,挥挥手,准备走了。
“大……大人……”声音像栖息在危枝上的惊鹊,稍大的动静便会惊走。
殷停顿住脚步,朝他看去。
“赏点……东西吃吧。”小蟊贼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角,将这句话结结巴巴的吐了出来。
他闭上眼,身子弓了起来,已经做好了被拳打脚踢的准备。
忽地身子一腾空,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拎了起来,腰被锢着,像个物件似的架在了臂弯下。
他蹬了蹬,口中溢出惊叫。
殷停使了力气,夹得更紧,以免他掉下去。
“我若是在此处给你吃食,只怕你走不出二里地。”
殷停说这话,目光在周围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扫了扫。
小蟊贼挣扎的动作停了,顺从地给殷停指着路,带着他进了城,扭进小巷子,七拐八拐地停在了巷尾。
此处屋檐重着屋檐,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只留出条灰白的缝隙,通道被两侧的墙壁挤压,十分逼仄,殷停只得侧着身挤进来。
地上用烂木枝子和茅草搭了个小小的窝棚,四个瘦小的人挤在一起,糊黑的脸,皮包骨头的身形。
见到殷停后,他们像受惊的麻雀,竖起了稀疏的绒毛,贴墙,神色惊惧得紧盯着他。
殷停没有解释的意思,放下小蟊贼,套在拇指上的扳指闪过道灵光。
“哗啦啦,”
干面和瓜果掉了出来,几乎堆成小山。
这空间狭小,还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恶臭,殷停不打算久留,侧着身准备出去。
身后传来“咚咚”的几声脆响,他回头去看,却是那几个小蟊贼,跪在了地上,冲着他磕头。
他顿了顿,以指为笔,磕磕绊绊的在墙上绘制了个不算熟练的消除气息用的法阵,而后消失在了巷中。
……
这几年,天下愈加不太平,以小见大,松阳城中亦乱得厉害,各路三教九流贼寇匪首粉墨登场,闹了个鸡犬不宁。
而本地的父母官,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封了县衙大印,领着皂隶在府中闭门不出,只言要等朝廷的钦差大臣前来主持公道。
此等乱像,寻常的客栈酒楼自然是开不下去了,不过这却难不倒殷停,他寻了家久久废弃无人居住的宅院,轻而易翻过墙,登了堂,入了室。
主人家似走得急,屋中家具倒的倒,蒙灰的蒙灰。
殷停进了偏房,法力裹着一指厚的灰,飞出了窗外。
室内一净,他坐在凳子上,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左手虎口的黑痣上一抹,眼前出现了一副虚幻的光景,像是一副大乾的地图,三个光点散落在各处。
其中两个落在西边的,正在忽闪忽闪的互相接近,眼见要撞在一起,其上传来亲近的气息,正是姜太平和莫摇光。
见他们要碰头了,姜太平有了照应,殷停大松口气。
目光落在最后一个红点上,其上传来的气息惹得他心悸,这颗红点几乎没有动弹,端端正正的停在了东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师兄……”
指尖从虚幻的地图上穿了过去,殷停喃喃地唤了声。
他甩开心头杂思,辨认着祝临风所处的大概位置,应当是溪止山近处,周围坐落着在大乾中颇有名气的丹道坊市——广陵丹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