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不打一处来,费力将祝临风掀开,坐起身将他推醒。
祝临风睡眼惺忪,见到还会说话的殷停,不敢置信地直揉着眼睛,
“你……没死?”
殷停翻了个白眼,“巴不得我死?”
“那你怎么……”
“唉唉,”殷停截话道:“你别问,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哩,不论是那把刀,还是为什么救你。”
“反正就当小爷日行一善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顺道将祝临风拉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无头尸体说:“这狗玩意儿脑袋都被人掀了,多半是谢雪映看他上蹿下跳太碍眼,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不对,是人贱自有天收!”
祝临风站了起来,却不看余冲死得丑陋的尸体,一个劲儿往殷停大敞的胸口看。
注意到他赤裸裸的目光,殷停好似良家妇女被登徒子非礼一般抱着胸跳脚,“非礼勿视!你再这么看,我会误会你贼心不死,又想趁我虚弱啃我的嘴巴!”
哪里虚弱,不是活蹦乱跳吗?
祝临风被殷停说得着恼,适才的感动和要对殷停好的决心一并进了狗肚子,反唇相讥道:“你少自作多情,和你这等粗鄙之人……”
殷停当即不乐意了,说:“我粗鄙?我粗鄙!被您这种五百来岁的老腊肉啃了一口,我还没嫌您年纪够当我祖祖祖祖宗,您倒嫌上我粗鄙了!”
“左右你五百岁,啃一口,我吃亏大着呢!”
第48章 程商
关于祝临风究竟有没有五百岁的争论,暂住在他的一句开场白中,
“程商……”
“你可别!”刚听了个名字,殷停就好似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捂着耳朵连连摇头,说:“我不感兴趣!”
其实以殷停的性子,他怎会不感兴趣呢。
只是从祝临风在听闻程商二字的反应来看,这父子二人大抵是生有龃龉。
若是别人家的芜杂事听了也就罢了,但祝临风家的,他是万万不敢听的。
即使是祝临风亲自说来,但以他的性子,保不齐日后便后悔,一时想起来,要将他这个知道家丑的可恶师弟千刀万剐了呢。
说与不说尚在犹豫的祝临风一见殷停这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顿时犟头劲上来,说什么也要说了。
他吸了口气,头一回将心头这块烂疮,挑破了向外人道明,
“我曾对你说过,因果被称作大道之毒,少些性情极端的修士为求超脱,上至师长父母,下至至交亲朋,无人不可杀。”
“是否记得?”
殷停缓缓松开捂耳朵的手,点了点头,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感兴趣。
“他便是。”祝临风声音很冷。
殷停意会,他指的是程商。
电光火石间,殷停倏然明白了过来,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连声音都哆嗦了。
他将眼皮撑到最大,不敢置信地看向祝临风,在他讥嘲悲凉的沉沉目光中,心中得到了答案。
程商,便是杀妻杀子,杀父杀母的魔头。
或是因为生母的抗争而保下一条命,尽管后来祖父不慈,兄长不仁,殷停却仍对亲情保留了一丝最温暖的希冀,他觉得,不论旁的人怎么想,怎么看,父母总是爱自己孩子的。
然而祝临风的这番经历,却叫殷停说不出话来。
程商到底杀了多少人,祝临风虽未曾提及,但可以想见,与之牵扯最深的,结发之妻,是无论如何也……
莫名的,殷停突然联想到曾在弟子玉册上见过的署名——祝青瑶。
如今想来,那多半就是祝临风的生母了。
他顿感庆幸,亏得他当初没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作死去问祝临风关于祝青瑶的事,倘若真问了,他恐怕早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
湖边孤麓,残阳已下,昏黄的余晖留下即将消磨的尾焰,地面上好似经历过惨无人道的蹂躏,原本葱郁的树木,缺胳膊短腿地倒了遍地。更别提身后死不瞑目的无头尸体,配上场中唯二两个容色冷峻的活人,气氛真真诡异到极点。
为了打破这种不适感,殷停讪笑一声,挠着头旧话重提,
“那个啥,所以你真的五百岁了?”
祝临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瞬,看殷停的目光里写满不善,从牙缝中挤出个“是”字。
“哈哈哈,”殷停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若说您老身体真好,会不会被劈死?
爱美的人大多将年龄看作自己的死穴,祝临风当然也不例外,他既恼恨殷停过不去五百岁的坎,又深恐自己被当成五百岁的老腊肉,颇显急迫地解释道:“我受了他一道剑气,此前五百年肉身一直处于剑气封印之中,直到十七年前才解封。”